卜游慢慢抬起头来,月光给他沧桑憔悴的面容笼上一层皎洁的白纱,他的倦容里带着泪渍,显得有些苍白。
卜游望着月色,不急不絮,低沉婉转地说道:“你也莫要替我难过,这沉浮俯仰,时势盛衰本就是每个人都需经历的。人生横竖都是路,我如今周游天际的日子倒也落得笑傲风月,悠闲宁静。”
“那你的意思是,仍要继续......”
“是啊,大道既隐,天下为家。只要胸怀足够恢廓豁达,四海之内何处不是我的容身之处!日后心中只奉行一旨,那便是天下太平,万物安宁。”
卜游一语道破岑长生存续心底的迷惘,她自感在卜游的言语里若有所得,将这份对他浓浓的感佩留藏于内心深处。
卜游微微一笑,温柔如水:“所以,你是否需要我来替你回想起些许前世之事?”
岑长生会心浅笑,摇头叹息道:“不了,你只需告诉我是谁,出身何地便可。我想命运自有安排,若是需要我回忆起来,必然会有所启示。”
“揽月,你叫殷揽月,乃阆风派前掌门殷昊天和天香夫人那刺瑶之女。”
卜游温柔笑着,精雕细琢般的脸庞英挺而俊美,周身散发出宁静安逸之气,带给岑长生一种温暖的感觉。
“那、那我——”
岑长生虽然口中说得洒脱,实则心中难免还是抱有几分探索和好奇。
卜游已然猜到她心中所思,一双透澈明亮的双眸里蕴着无穷的吸引力,他毫不隐瞒道:“前世的你是一位英英不凡的奇女子,皎如银月高悬,傲霜斗雪,是逆境中的一道曙光。”
“那......”
岑长生眼眸微微一转,想起了从小到大,每逢朔日便会隐隐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那双眼睛,直觉让她感到那双眼睛的主人同自己定还有何不解之缘。
于是岑长生再问道:“长生还有最后一问,前世的我可还有什么牵挂羁绊之人?”
卜游的目光落在岑长生的脖颈正中,那枚幻若流云星河的堇紫色珠子在月色下像是自夜空而降的璀璨星辰。
“跟它有关是吗?这枚珠子跟他有着关联是吗?”
岑长生察觉到卜游的视线,手指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视线向着自己颈间摸去,心乱如麻。
几多惆怅,几多惘然,卜游也不知道如果秦寰宇知晓揽月尚在人世的消息,会有何反应。
那悠悠愁思缠绕在心头,盼而不得的拉扯,或许又是另一种无可名状的痛苦。
卜游眉头深锁,静默时冷峻如冰,终究不知该对此说些什么。
他面目肃然,眸似寒星,澹然说道:“人生辗转流离,空叹流光无情,此去你我浮云一别,不知还有无再逢之时。”
岑长生神会心融,二人相视一笑。
卜游离去前大约是担心岑长生孤身一人在外不便,于是又从袖袍下摸出几块银锭递给她,方放心而去。
轻纱笼罩的月色终是没能留住卜游远去的背影,岑长生目送着他宽厚翩然的背影,心中默默念着:多谢,珍重......
待卜游的背影消失在浓稠如墨砚的夜的尽头,岑长生蓦地抬起头来仰望着月亮,月光似霜,浮云如绢。
“揽月......殷揽月......”
她不断喃喃低吟着自己前世的名字,竭力想从这几个字里挤出几分有关前世的记忆,然而,这又怎么可能?
“阆风山?”
看来一切的答案都在卜游所说的那个地方等待着她。
既然笃定了这份决心,岑长生抬头望向远方天空,大概那个“阆风山”便是在那重重叠叠的千峰万嶂里。
前途一旦有了方向,岑长生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
前行了几日,岑长生来到九江一个名唤黎城的地方。
黎城家家临水,户户枕河,是个商铺鳞次栉比,相当繁华之地。
环城河水夹道,石桥处处,如此的布局和三花庄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岑长生不觉有些亲切之感。
水色空漾,薄雾轻笼,河面上的客船川流不息,临船之间贸易着商货,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这黎城商贾往来,人流密集,故而戏园子和茶楼酒馆也遍布全城,处处可闻火焙茶香,茶客谈笑而道,比比皆是曲尽其妙,笙歌婉转。
岑长生隔水听戏,不觉被那丝丝清新弥散开来的曲声所吸引,感受着曲音悦耳,洋洋盈耳。
正听得痴迷,突然隔壁茶馆传出一声震响,声威慑人。
紧跟在这声震响声后的是一个浑厚高昂的人声,那声音高然大喝道:“醒木一方口一张,道尽古今说端详!”
岑长生先是被吓了一跳,在发现是说书艺人后,岑长生轻轻地笑了,像一抹淡淡的霞光从她嘴角上飘了过去。
她正欲转身离去,却听那说书人“呔”了一声,半吟半唱道:“江湖几行名姓,顷刻兴亡过手;前人田地后人收,高人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