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圈,应该说是瘦了,卷缩在那里不如往常那样一大堆,因为浑身上下几乎看不到一块好皮,模样分外狼狈。
他回应李青猴的方式,是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嗯。到了这一刻,他或许连抬起头的力气都已失去。
李青猴的情况比严冬稍好一些,虽然一开口嗓子就火烧一样的疼,但他害怕自己不跟严冬说话对方就会失去精神意识,所以喋喋不休:
“幸好我们早就开始挖掘地道,不然肯定撑不了这么久。其实还是挖掘得晚了,要是一开始就准备,肯定能有更多余地。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一开始我们以为自己的对手就一个旅,说破大天去不过一个师,用不着那么些地道。
“还是陈旅长有先见之明,第二天的战斗打完就让人开挖,他是料到了敌人会频繁入城,而我们仅靠地面工事打巷战难以坚持到最后。
“地道终究是少了,横竖就那么几条,能运送的兵力有限,出口也太少。现在秦军探明了所有的地道与地窖,该堵的都堵了,该炸的都炸了,我们的人又不剩几个,无力另开通道与出口......
“不管怎么说,靠着它们我们还是多坚持了一天。这一天我们的战果可是丰厚得很,经此一役,秦军没被打残也被打怕了,哈......”
断断续续说了这么多话,李青猴的嗓子难受到了极点,一时间再也无法继续,只能继续去推搡严冬,让他再坚持一两个时辰。
“那些死在地窖、地道里的战士,都是英雄。”严冬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虽然声音微弱得几乎不能听闻。
“是啊,都是英雄,也是真正的猛士。”李青猴心有戚戚地感慨。
秦军搜索前进炸地道炸地窖时,很多藏身其中来不及撤离的修行者与战士,都倒在了秦军的火力之下。这里面的修行者都是特别行动团的骨干,机枪手则是被秦军抓壮丁的河东战士。
后者背井离乡多时,好不容易等到了发动起义重归王师的机会,朝思暮想回到河东与家人团聚,所以战斗起来格外英勇,可如今他们连全尸都没留下,再也无法见到故土。
“胖子,你可得撑住啊,这一战要不是你指挥,我们肯定都死了。你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韩树还不得扒了我的皮?”歇了一阵,见严冬久无动静,李青猴再度推了推他,艰难开口。
“我是......革新战士,只要能完成任务,护好韩树他们,死有......何惧?”严冬咳嗽了两声,嘴里溢出一股鲜血。
两个团一个旅部,近三千人如今仅剩三百来人,旅长、副旅长、参谋长、第二团团长尽数牺牲,营连排级指战员存者寥寥。
李青猴知道这个道理,可严冬是他在军中最好的朋友,他不想接受那个最坏的结果。
不等他再开口,炮声骤起。
如夏日惊雷,一经发生就震动天地,仿佛要把空间撕裂,毁灭这世上的一切存在。
原本奄奄一息的严冬,就像是被闪电击中,猛然间睁开双目,眸子里发出虎狼一样的慑人气势,瘦了一圈的身体豁然站起,手持锋刃残缺不全的战斧昂扬而立,死死看向阵前。
阵地前是残破的房屋街道,横尸塞道鲜血盈街,散落的断肢与枪械一望无际,秋天的阳光洒了一地却依旧驱不散彻骨的寒意。
没有敌人。
一个秦军战士也看不到。
甚至没有落在城中的炮弹。
空荡荡的废墟里,只有严阵以待,准备应对最后一波攻势,在最后一场战斗里与秦军殊死相搏的三百来名革新战士。
李青猴听了片刻城外的炮声,忽然眉开眼笑地跳了起来,大喜过望地喊道:“不是打我们的,是打秦军的!爆炸声是从秦军营地传来!
“我们,我们的援军到了,二十一师提前到了!”
他转过身,抓住严冬的肩膀,刚想给他一个拥抱,庆贺这劫后余生的幸运与大军来之不易的胜利,手脚却忽然僵住。
严冬不再那么雄壮的身体保持着站立备战的姿势,双眼依旧直愣愣盯着前方,眸子里仍有不可直视的骇人之气,但他......已经一动不动了。
这个战士至死也没有倒下。
李青猴在刹那间泪如泉涌。
这样的结果他无法接受,但却并不感到意外,在秦军最后两轮进攻中,伤势太重的严冬已经是随时都会倒下的状态,他能坚持到这一刻在李青猴看来都属奇迹。
那或许完全是凭意志凭最后一口气在硬撑。
听到城外秦军营地中有海潮般的炮声炸响,知道己方援军已到,这一战的任务顺利完成,严冬那根苦苦支撑的紧绷心弦再也坚持不住,在连续不断的炮声里悄然断裂。
无论如何, 他至少听到了胜利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