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日夜的不停苦思,赵宁即便是王极境后期,精气神也被消耗殆尽。
好在他的思考并非没有结果,虽然尚未有彻底解决难题的办法,但多少有了些灵感与领悟,不再像之前那样迷惘。
在从沉思中回过神不久,他感应到了干将与莫邪的气息,发现他们正超东宫而来,惊喜之余起身离院,先一步来到大门前等候。
两世为人,赵宁不缺感悟,心性胸怀远非常人可比,但毕竟只是在同一个时代沉浮,想要堪破未来的道路依然没有那么容易。
而干将和莫邪是世外高人,赵宁眼中的智者,超脱于俗世的存在,无论是国战前游历天下还是国战期间在晋阳,赵宁都在跟他们的交谈中所获良多。
如果说当世还有谁具备参悟未来的智慧,在赵宁看来,一定没有人能比得上干将莫邪。
赵宁早就吩咐了宴席,将干将与莫邪迎进东宫,三人没有寒暄太久,便进入了席间。
无论是一路赶来舟车劳顿的干将莫邪,还是七日不食的赵宁,都需要好好饱餐一顿,所以彼此都没有客气,放手在席上大快朵颐。
赵宁两世征战,生死间浮沉一二十年,身为沙场宿将,当然不拘俗礼,干将与莫邪则是脱俗之人,吃起饭来也不会有那么多讲究。
三人都是如何开心自在如何来,看得一旁伺候的丫鬟们惊讶不已。
将各自食案上的美酒美食风卷残云般享用大半,三人都获得了极大的满足,这时候终于有心情谈论吃喝这个头等大事之外的事了。
“赵氏意欲建立一个万年不朽的皇朝,大晋想要人人平等家家安居乐业,上至宰相下到农夫,每个人的公平与尊严都得到保证,能渡过幸福安宁的一生。”
敬了干将与莫邪一杯后,赵宁率先开启了话头,“赵某自认为这是天下最正义最正确的事,但做起来却发现困难重重,仅是禁制土地买卖都难以推行。
“不知两位何以教我?”
干将手里的猪蹄还没有啃完,在他放下半个猪蹄擦嘴的时候,莫邪率先接过话茬,颇为轻蔑地道:“你错了。”
赵宁怔了怔:“错在何处?”
莫邪淡淡道:“你想要建立一个公正公义的国家,这本身就是错的。”
赵宁大惑不解:“为何?”
莫邪直视赵宁:“国家之所以诞生,本就不是为了公正公义。”
赵宁明白了莫邪的意思:“先生是说我的想法乃缘木求鱼?”
莫邪微微点头:“然也。”
赵宁摇摇头。
“你不信?”莫邪笑了笑,“那你想一想,天下第一个王朝是什么。”
赵宁嗓音低沉:“大禹传位于子,立大夏王朝。”
莫邪道:“正是如此。夏朝建立,始有家天下。何谓家天下?以天下为似家之物,是为家天下。既然国家是自私的产物,如何能有真正的公平公正?”
赵宁无法接受这个论断:“果真如此吗?”
“为何不是如此?国家建立,贵族诞生,人分三六九等,从此有了高下之别。天下一开始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公正,时至今日也没有,现实还不够有力?”
“......”
“但相对的公平公正,或许可以实现。”
“如何实现?”
“小国寡民,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这不是部落时代吗?”
“正是。一个部落一个村落百十人,人少,所以贫富不悬殊,利益不深厚,高下不分明,等级不存在,人人互相帮助方能存活,所以友爱占多数。
“力量相差不多,地位才能没有差别,故而不会有压迫剥削。”
莫邪倚马千言,“一旦利益大了,尤其是少部分人掌握了大量财富,那么为了维护自己的财富,他们就会拔高自己的地位,凌驾于常人之上。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过多的利益财富是一切不公与剥削的原罪。”
赵宁沉吟不语,无法接下这个话头。
他不能接受这就是真理,一时之间却找不到反驳依据。
因为历史的现实就是如此。
他看着莫邪反驳道:“难道贫穷才会有公义?富裕反而只会滋生丑恶?”
莫邪笑得很灿烂:“何谓贫穷?
“你大晋的底层百姓,难道生活得比部落时代的普通人强?大晋的农夫起早贪黑一年到头,连温饱都挣不到,大晋城池的百姓,为了栖身之所耗尽心血。
“而部落时
代的普通人,在渔猎耕种温饱无忧之余,总有不少悠闲自在的时候,可以篝火欢唱,在石壁上作下图画。
“你大晋的底层百姓,难道活得比部落时代的百姓更加安宁幸福,没有剥削压迫?
“他们的寿命或许短暂,他们的狩猎或许会有生命危险,但他们不需要忍辱偷生、卑躬屈膝。他们只要有闲暇,就是轻松快乐心安身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