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大战方歇。
除了寥寥几个残兵败将趁乱走脱,近三千北胡将士都成了尸体。
他们或像枯木一样漂浮在冰冷的湖面,或如灿烂叶一般挂在残破的船上,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
湖水被鲜血染成了猩红色,在夕阳的余晖下倍显绚烂。与断折的芦苇混在一起的破碎旗帜,则为这份绚烂增添了几分肃杀。
望着战士们打扫战场,曹云烨笑得嘴都合不拢,一个劲儿的搓着手,对站在身前边喝酒边拍打肚腩,好似也很美的黄远岱道:
“堂堂三千北胡甲士,过万王师都对付不了的百战悍卒,竟然被我们以相当的兵力,尽数歼灭在了白洋淀,先生真是神算!”
黄远岱打了个酒嗝,不以为意的道:“老夫叫什么神算,这场仗能打赢,主要靠的不是我,而是公子多年的布局。
“若不是各城各地,都有我们的眼线、内应,要不是你麾下的骁勇,被公子的族人训练了这么久,若不是寨中有这么多修行者,还不缺符兵丹药——
“老夫又能做什么?万丈高楼平地起,公子早就打好了地基。”
听黄远岱提起“公子”,曹云烨顿时满面庄重,说话时连声音都不自觉低了两分,带着发自内心的敬畏膜拜:
“公子是神人,我等凡夫俗子,能够在公子麾下效力,在公子的带领下杀敌报国,是祖上积了几辈子德。若是能够见上公子一面,曹某此生无憾!”
黄远岱觉得曹云烨这话说得不虚,也不错。
在大齐天平盛世最辉煌的顶峰,公子却看到了大齐的腐朽脆弱,在所有齐人都不把草原人放在眼里的时候,公子却知道对方已是大齐的心腹大患。
仅是这份洞察力与远见,就远非常人能及。
更何况,公子还事先好些年就能预料到这场国战,并且用游历天下的幌子,靠着赵氏第一世家的实力,隐蔽收服、壮大江湖羽翼,在不断聚集财富的同时,把财力物力人力发挥到极致,在各地埋下无数棋子。
这的确是神人手笔!
黄远岱自己都非常庆幸,当初在郓州遇到了公子。
他更加庆幸,自己在公子麾下效力,这样他才有机会在眼前这般广阔的舞台上,尽情施展自己的才情抱负。
要不是遇到了“公子”,他这辈子也就是个酒鬼罢了。
还是个郁郁不得志的酒鬼。
虽说普通人的人生,本就是个受苦受难的过程,要一辈子被权贵压榨,对显赫人物卑躬屈膝、点头哈腰,为了妻儿老小忍气吞声、日夜劳累,唯有看开了放下了心胸敞亮了,才能收获一些轻松与释然,但身为八尺大丈夫,尤其是胸有丘壑的才智之士,这样过一生,谁又真的心甘情愿?
能够锦衣玉食,谁愿安贫乐道?
能够名动天下,谁愿默默无闻?
选择淡泊名利,不过是命运不好,没有选择,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些罢了。
除了家里的妻子与葫芦里的酒,别的都不在乎,不过是因为在乎不了。
若是有机会,那便是男儿不遂平生志,空负天生八尺躯!
黄远岱收敛思绪。
他道:“前有水寨攻防战,后有合围聚歼的大胜,中间还有杀进莫州城的奔袭,以白洋淀、狐狸淀为核心,莫州、颍州的这四千骁勇,便算是完成了从匪盗到战士的转变。
“这一仗已经打响了你们的名头,日后要招募民间青壮不再是难事,等到钱粮运到,你们就按照计划扩充队伍。
“从今往后,你们便是大齐的正规军,公子自然会向朝廷请功,为你们分封官职。
“等撑过了北胡下一轮围剿,这方圆数百里,就是任由你们驰骋的广阔天地!跟北胡好生较量,来日能有多大的成绩,就看你们自己了。
“记住,平日里多多操练,不可有一日懈怠。若是敢耽误公子的大事,不止你曹云烨的脑袋不够砍,老夫这颗人头也赔不起!”
曹云烨抱拳应诺。
行过礼后,他反应过来,讶异道:“先生要走?”
在他原来的想象中,白洋淀现在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往后还有许多挑战,黄远岱应该会留下来主持局面,但听对方刚才话里的意思,却是要离开了。
黄远岱望着被打捞起来的一具具尸体,笑了一笑:
“河北大得很,公子留下的棋局可远不止你这一处,光靠白洋淀也搅动不了大局,老夫还有很多地方要去,还有很多路要赶,可没空在你这里多作停留。”
见黄远岱说得轻巧,曹云烨不禁有些着急:“可先生方才说,北胡接下来还会有一场围剿?”
黄远岱微微颔首:“你们灭了三千北胡甲士,还攻进了莫州城运走了钱粮,这事儿影响不会小,接下来北胡会派重兵过来。”
曹云烨屏住呼吸:“会是怎样的重兵?”
黄远岱道:“北胡在河北留下的驻军不多,但几个重要节点,还是有重兵存在。距离白洋淀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