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都能进的地方,寻常时候要来探监并不容易。
不过对于即将被砍头的死刑犯而言,无论牢头还是狱卒,都会格外网开一面,准许他们见见家人好友,跟故人告别一番。如果没有人来见他们,狱卒还会给他们准备一份相对丰盛的断头饭。
唐兴在燕平没什么亲人,在被判了死刑后,他就没想过会有人来看他,只是安静等待死亡降临。所以当赵宁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很是意外。
“赵兄。”
唐兴虽然身陷囹囵命在旦夕,但精神并不显得萎靡,脸色也很正常,难得的是连风仪都没丢,跟赵宁见礼的时候,依然风度翩翩。好似仍是那个威震朝野,人人避之不及的推事院大魔头。
“想不到唐某到了这步田地,还能有赵兄来送行,今日饮了赵兄的酒,明日唐某走上黄泉路时,也能平生一股无惧无畏的豪气!”唐兴接过赵宁递来的酒坛,哈哈大笑了三声。
言罢,看到跟在赵宁身后的人,唐兴微微一怔,旋即露出释然的笑容,“周兄能活着,甚好。”
跟在赵宁身后的,便是推事院双煞之一的周俊臣。
不同于唐兴,周俊臣因为处理的是案牍之事,不曾亲手抓人、刑讯,再加上跟唐兴性子不同,终究是心存道德,在推事院也救了一些实在不该死的官吏,所以这回虽然被革职查办,丢了乌纱帽,但却保住了性命。
唐兴不知道周俊臣的具体情况,但看到对方能够自由行动,到狱中探视自己,就明白对方至少没有被判死罪。
“唐兄......”周俊臣弯腰作揖,来之前有千言万语,此时一句唐兄之后,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本是同乡,又是同年高中,一个榜眼一个探花,接着一同结识赵宁,一路加官进爵,成为执掌推事院的实权官员,威风一时。
如今却又同时落难,之前种种都化作云烟,大起大落之后心中可谓五味杂陈,感触良多。只是两人一个死罪即将被砍头,一个好歹保全了性命,心境有所差别,周俊臣张嘴无言。
须臾,三人在房中落座,唐兴抱着酒坛一顿豪饮,一口气就喝掉了半坛,末了舒畅的大出一口气,道一声爽快。
“之前我刚回燕平时,告诉过唐兄,若是及时抽身,将过错都推倒徐明朗头上,或许还能保全性命。唐兄执意不听,以致于此,何苦来哉?”赵宁不无感慨。
周俊臣讶异转头,没想到赵宁之前竟然还劝过唐兴。
唐兴不以为意的一笑,“唐某自知罪孽深重,手上冤魂怨忿无数,断然无法脱身。就算依照赵兄所言,勉强保住一条性命,日后恐怕也要唯赵兄马首是瞻,从陛下爪牙变为赵兄家犬。此非唐某之愿!”
唐兴主事推事院的时候,曾让一些赵氏族人被罢官,也曾让魏氏一些族人被流放,在这种情况下赵宁还愿意保他一命,当然只是看中唐兴的才能,想要让对方卖命给他。
周俊臣纵然罪责小很多,毕竟是推事院两位主官之一,此番能保住性命,也是因为赵氏从中运作,让那些这回跟他们联合的门第官员,在审案过程中做了手脚。
见唐兴事到如今,言语中依旧有以给皇帝做爪牙为荣之意,周俊臣心头堵得慌,涩声道:
“从京兆府到推事院,我一直在劝唐兄,凡事要守住自己的本心,不可为了陛下连士子原则都不顾了,连是非黑白都不辨,可唐兄始终不听。
“如今,摆明了是陛下抛弃了推事院,抛弃了我们......陛下连徐相都抛弃得果决,可谓无情至极。唐兄一心事君,结果落得如此下场,为何还对陛下如此愚忠?”
唐兴瞥了周俊臣一眼,淡淡道:“士为知己者死。
“如我等这种毫无出身的寒门进士,若无陛下垂青,在世家大族的挤压下,终其一生也无法真的手握大权,成为朝堂真正的重臣。就算运气好,六十岁位列中枢,那时候已经垂垂老矣,还谈得上什么意气风发?
说到这,唐兴抱起酒坛痛饮,末了一抹嘴,豪气干云道:“大丈夫生于世间,当顶天立地,让万民俯首,令百官畏惧,一呼一喝皆有雷霆之威!哪怕只能做一日人上人,颐指气使,也好过一辈子碌碌无为,在权贵面前卑躬屈膝!
“我唐兴能得陛下赏识,主事推事院,凡两年间,掌生杀大权,握权贵生死,视世家大族为蝼蚁,令衮衮诸公胆战心惊,所到之处,人皆畏惧退避,不敢有半分不敬,威风何人能及?
“凡我所喜,皆为忠良,凡我所恶,皆为奸邪!断人间是非,定朝野黑白,如阎罗降世,似天神下凡,肆意妄为,无所不能,哪个寒门官员能比?此不亦快哉!
“臣子手握大权,从无长久的,我唐兴能有这两年,此生足矣!”
听罢唐兴的慷慨陈词,周俊臣张大了嘴,又是半响说不出一个字。
末了,他黑着脸道:“唐兄这般倒行逆施,可知会留下什么名声?”
唐兴一口气将坛子里的酒喝完,洒然一笑:“当今之世,世家衰微,寒门崛起,此乃大势。方今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