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与相权之争。
因为丞相、宰相这个官职,从诞生那天起,就是主持皇朝政事、统领百官的,他横在皇帝与群臣之间,让皇帝不能直接掌控所有官员。
当天下没有宰相这个官职,皇帝直接掌控六部的时候,皇权将达到顶峰。
届时,朝臣在大殿上将没有座位,只能站着举行超会,臣子也将失去自己的独立人格,彻底变成皇权的附庸,只能自称“奴才”。
到了那一天,皇权将无人能够约束,皇帝将予取予求,可以肆无忌惮禁言路,可以毫无顾忌大兴文字狱,而不用再担心有直言敢谏的臣子,站在大殿上指着他的鼻子,说他是桀纣之君。
那将是皇权之光最辉煌明亮的时候,是皇权的满月。
月满则亏,那也会是皇权的终点。
徐明朗无法预见后事,但他身为当朝宰相,很清楚的知道,眼下宋治对他态度变得强硬,一定要用一个没有出任京兆尹资格的寒门官员,来主事京兆府,就是在强调自己的皇权!
这是投石问路。
宋治第一次向他投石问路。
如果徐明朗今日屈服,那么往后这样的事会越来越多,皇帝会做得越来越过分,他在朝堂上的权威会越来越弱,丧失的利益也会越来越大!
徐明朗不禁揣测,皇帝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改变对他一惯礼敬乃至是迁就的弱势态度?
是因为皇帝已经日见年长、成熟,翅膀硬了,想要更多权力,还是因为门第在跟将门的斗争中败了一阵,而他力保刘牧之失败,让皇帝看到了在朝堂上呼风唤雨多年的宰相,其实并非无所不能?
只怕二者兼有!
绝对不能屈服,绝对不能让皇帝得逞,必须“据理力争”!不仅如此,还要将皇帝的这种意图毫不留情的打消,让对方的试探之手,因为碰到硬钉子而缩回去!
况且,京兆府事关他接下来的行动,是他反攻将门对付赵氏,扳倒赵玄极的重要依仗,他绝不允许京兆府听调不听宣。
他必须保证京兆尹是门第官员。
不,最好京兆尹还是庞升!
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把本该被贬的庞升留在京兆尹的位置上,才能彰显他宰相的权威与实力!
才能最大限度让皇帝认识到,眼下的大齐朝堂上,他徐明朗仍然是无所不能的权臣,眼下的大齐皇朝内,门第世家依旧是掌控权力的中流砥柱,而不是寒门官员!
寒门官员,那不过是没断奶的孩子罢了,还没成气候,有什么能力抢夺他盘子里的肉?!
“之前我没能保住刘牧之,是因为刘氏罪行太重,一味保他有因私废公之嫌,但这在陛下与将门看来,却不是我大公无私的表现,而是我力弱无能的证明!
“官场的权力之争,哪有什么对错,哪有什么民怨民愤,有的只是敌我强弱!之前是我太迂腐了,这回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庞升!”
念及于此,徐明朗开口对皇帝道:“陛下,京兆尹虽然只是四品官,却肩负京城重责,每日不仅要与王公贵族、达官显贵打交道,更得与市井小民、贩夫走卒来往,干系重大,绝非方伯符可以胜任。
“臣身为宰相,统领百官,无论如何都不能看着如此重要的官职所托非人,一旦出了事,这就是臣这个宰相的失职!
“陛下若是认为方伯符有大才,大可以让他去地方州县先历练一番,等有了政绩,证明了确有能力,才调回京师重用,群臣也不会不服了。
“至于京兆尹之职,臣以为,还是让庞升继续担任为好,他主事京兆府多年,从未出过差错,考评也向来不错,这回刘氏族人犯案,京兆府虽有失察之责,却也不应该负主要责任。
“刘牧之身为参知政事,欺君罔上,才是罪魁祸首!陛下若要处置庞升,官降一品,暂留京兆府,以观后效,最为合适。
“请陛下明察!”
话说完,徐明朗俯身一拜,再也不发一言,微微低首,目光下垂,摆明了钢铁般的态度。
若是皇帝执意不听他的意见,那么皇帝对方伯符的任命、对庞升的处置,且不说中书省会不会拟写诏书,门下省的复核也一定通不过,必然被打回。
三省六部制,本就有防止皇帝专权的作用,也是对皇权的一种限制。
皇帝颁布的每一道召令,都是由中书省草拟诏书,然后皇帝用印,再交给门下省复核,如果门下省认为召令有问题,可以直接驳回;只有门下省审核通过了,用了印,诏书才能抵达尚书省六部被执行。
所以皇帝在颁布一道重要诏书前,必然要召集中书、门下的主官一起商议,获得统一意见,免得诏书用上了皇帝的印还被门下省打回来,那不仅皇帝威严受损,君臣关系也会变得不和睦。
这个时候,就可见中书、门下的主官,对皇帝唯命是从,无条件依附皇帝,对皇帝而言是多么重要了。
而如果没有三省这个制度,没有宰相这个官职,那对皇帝来说又是多么好。
听罢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