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周让提起郑光明带过来的尼龙口袋，提出离开，于是二人便在国营饭店门口分开，各自往不同的方向走去。
路过晖市最大的百货商场时，周让顿住脚步，犹豫片刻后走了进去。
说是最大的百货商场，其实也不过是一栋只有三层楼的砖房，每一层卖的东西也杂七杂八，什么都有。
一进门就是一整面墙的皮鞋柜，男女款分开，此时鞋柜前挤满了人，围成一圈，拿起一双鞋便左摸摸右摸摸，但就是没几个人买。
售货员看不下去了，站在木椅上，扯着大嗓门骂道：“买不起就别摸，摸坏了是要赔的。”
人群中有人默默放下了皮鞋，但也不服气，回击道：“咋摸两下就能摸坏了？这么金贵的鞋，我可不稀罕买。”
售货员冷笑一声，趾高气昂道：“呵呵，没钱就没钱，在这儿装什么。”
“哎，你什么态度。”吕乐淑气急败坏指着售货员。
“就这个态度，爱买不买，不买给我滚。”售货员不耐烦呸了一口，远远瞧见一个男人脱鞋要试穿，连忙跳下椅子去阻止。
“你干什么，不允许试穿的，穿了就得买。”
“你别跑，你把话说清楚。”吕乐淑还想理论，就被身边站着的同伴一把拉住，低声劝道：“乐淑，别跟她一般见识，售货员都是这样的，拿鼻孔看人。”
“以为当个售货员了不起吗。”吕乐淑撇了撇嘴，也没了逛街的心情，拉着同伴就气呼呼往外走，谁知刚转身就撞上了人。
“走路不长眼睛啊？”本来就因为刚才被售货员明里暗里嘲讽一番心情不好，这下又被撞了，自然是雪上加霜，吕乐淑当即爆发出来，眼睛瞪得老大。
“抱歉。”周让扶起一位差点摔倒的老奶奶，然后转头对着吕乐淑颔首示歉。
见状，吕乐淑也明白了事情缘由，知晓眼前这个男人不是故意的，也就摆摆手，自认倒霉了。
“没关系。”吕乐淑尽力收敛脾气，露出一个笑容来，谁知一抬眼就对上他狭长的幽深眼眸，瞬间愣在原地，心跳加速。
“乐淑，那个男人长得好俊啊。”同伴激动的惊呼声在耳边响起，吕乐淑才回过神，转身看向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
“是啊。”木楞地附和点头，然后就见他进了一家专卖小女生用品的店。
“肯定是去给对象买礼物了，真有钱，那家店可不便宜，一件东西抵得上我爸爸一个月工资了。”同伴啧啧称奇。
吕乐淑下意识反驳道：“也有可能是给自家妹妹买呢？”
“管他给谁买呢，反正不是给我们买。”同伴耸耸肩。
后者深深看了一眼那家店的招牌，随后搂住同伴的手臂往外走。
*
城北招待所，丁茂坐在大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指尖敲击着扶手，眼神盯着门口，像是在等什么人。
一直等到黑暗降临，招待所亮起电灯，那扇门上安装的铃铛才发出声响。
这预示着有人进来了。
来人自然也看到了丁茂，眼眸倏然一眯，随即朝他走了过去，在他对面落座。
“干什么去了？一大早就没见了人影。”丁茂也不墨迹，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周让将手中的袋子放在桌面上，揉了揉因为提重物而略微酸痛的手腕，淡淡道：“打开看看。”
丁茂瞥了周让一眼，皱起眉头，狐疑地解开了那袋子，待看清里面的东西后，下一秒便僵在原地，眼眸放大，难以置信般道：“你从哪儿搞到这些的？”
周让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应声抬眸，目光幽幽看向丁茂，含笑的嘴角泛着一股子意味深长之色，还有一抹不易察觉的试探。
“满城的供销社，还有……”
停顿几秒后，缓缓吐出两个让丁茂脸色大变的字。
“黑市。”
丁茂被吓得手一抖，手里的东西就掉进了口袋里。
丁茂浑身气息变得冷厉起来，眼神慌张，四处打量一番，见没人注意到这边，才咬牙切齿对着眼前云淡风轻的周让道：“你疯了吗？”
后者抱手环胸，挑眉道：“花钱去哪儿不是买？黑市的价格贵是贵点，但不要票。”
一句不要票让丁茂快要脱口而出的反驳话给堵了回去。
想到这几天被几家供销社拒之门外的屈辱感，再联想到公社以及村里给的嘱咐和压力，丁茂低垂下头，两只手交叉在一起不断磨蹭着。
“你不知道这是违法的吗？”作为一名一直以来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丁茂还是无法接受，脑子里嗡嗡作响。
“知道，但是现在我们完不成任务，你还有更好的法子吗？”周让倒是淡定，也跟着打量了下四周，反问道：“还有，你确定我们要在这儿谈论这个问题？”
虽然天黑了，但大厅进进出出还是有几个人的。
丁茂猛地起身，将袋子系好捆紧提起来，扔下一句话就往楼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