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明。 仙霞岭下出闽的商贾,士子,官员即络绎上山,初时道方挤,但走了久了即有了快慢之别,于是就有了先后,路上人也渐渐稀少了。 有诗云。 大雪迷空野,征人尚远行。 乾坤初一色,昼夜忽通明。 有物皆迁白,无尘顿觉清。 只看流水在,却喜乱山平。 逐絮飘飘起,投花点点轻。 …… 薄吹消春冻,新阳破晓晴。 更登分界岭,南望不胜情。 章越如今也是此时此景。 天未明时爬山,乾坤作为一色,爬到一半时,发觉天色已不知不觉已是明亮 山下时还好,过岭时即遇了些许风雪。 道旁树上地上,远处的山巅都覆了一层白雪,脚下是山间溪流,待登至高处时,丘陵已都在脚下,如同步步踏着平地而起。 雪粉如飞絮般飘起,又轻盈地落至草木中。 初时爬山还十分寒冷,等到日头升起时,雪停了身上也暖和了,这时不知不觉已登至了岭巅,回首南望时别有一番滋味。 这是如今福建路转运使蔡襄,夜宿渔梁驿后,次日过仙霞岭时留下诗句。 如今章越与黄好义等也是如此行至岭巅,这有这般感叹,众人坐在道旁歇脚。 章越此番北上行李不少,马五替他提了一些,章越自己也背了些,上山前还临时雇了名脚夫。 至于黄好义则行李最多,却不肯雇脚夫,亲随书童皆替他大包小包扛着行李,他却是两手空空,但是最一个劲喊累的也是他。 这倒是令章越替他感觉羞愧,什么叫四体不勤就是如此了吧。 众人之中,最轻松的还是要属唐九。 此人手提哨棒,背了个包袱,系了酒葫芦边走边喝,还脚步轻盈一口气不歇的。 昨日因住宿寺中,章越没给他喝酒,故而今日补上。反正一日十二碗酒,既是说好了,就绝对不会亏了他,这是章实一再与他交待的。 章越也是深以为然,尽管与吴大郎君同路安全有了依仗,但承诺人的事就要给人办到。 章越算了算,这一碗酒差不多是两百毫升多些,度数嘛,只要不是陈酿,也只在六七度如此。 如果按照酒精度数来算,十二碗酒相当于十瓶三度多的雪津,但如此算来就是买最普通的酒,一日也要三五十钱。 这保镖真不便宜。 不过章实一再交待这钱不能省,不能买劣酒给人家,路上还要尽可能招待好他们。章越都照办了。 走了一日,方到了岭下,众人来到一处茶歇处。 但见茶歇四周用帷幕围起,左右站着家丁护卫,能出入帷幕的只有老妈子与女使。 而茶歇外搭着几张四方桌,如今都坐满了人,其中一桌正是吴安诗一个人安坐此。 “三郎,四郎,我早泡着茶候你们了。”吴安诗大笑道。 章越,黄好义道了个谢,就在吴安诗左右坐下,边喝茶边说话。 一旁自有吴家仆从给二人递上干巾擦汗。 人家是宰执家的子弟,黄好义也存着些结识之心,但也称得上不卑不亢。 宋朝不少布衣与宰相之交,布衣也并非溜须拍马之辈。比如章友直,章望之这般,当然这布衣并非普通的布衣就是。 三人坐在一处说说笑笑,不知为何谈及了政局。 而茶歇内,几名女使正伺候范氏,十七娘更衣。 山路难行,骑着驴马甚是颠簸,乘着小轿也是难行,范氏,十七娘有时也下轿行一段山路。 好容易到了茶歇,有了休息地方,左右女使自上前服侍更衣。 “姑娘将就些,咱们过了仙霞岭下面的路就好走了。” “十七受苦了,在外不比在家处处周全,暂且忍着。” 十七娘笑道:“嫂嫂,我难道连路也走不得么?” 范氏笑道:“我差些忘了,十七前年在金明池边,你可是马球也曾打得。” 众女使低声笑了。 随即又有人上前给十七娘,范氏梳头,左右女使也是说说笑笑。 这时候吴安诗三人说话声在茶歇旁响起,十七娘露出倾听的神色,左右女使见此一下子即安静了。 但听一人道:“不说在闽地,即便出了闽,哪一路没有我吴家的门生故吏,使了帖子哪里都好走,地方官员都会上来接待,只是爹爹再三交待,不许使用驿站,否则还更轻松些。” 不用说,这话定是吴安诗的说的。 另一人言道。“如今天下乃太平盛世,虽说地方有些贼寇,但比五代时已好上太多。更难得当今的官家性情宽仁,不事奢华,广开言路,以纳忠谏,能与民休养生息,三代以后,唯有汉文景二帝能与之相较,光武太宗亦不如之。” 而吴安诗却道:“官家当然无愧至仁之君,可如今契丹增币,夏国亦增赐,养兵两陲,费累百万,此亦是宽仁所纵。依我看,如今的太平天下乃是每年对辽,夏几百万岁币买来的,然辽,夏怀以蛇吞象足之心,又岂是区区岁币可满足,迟早有贼大难养之日。” “官家一再宽仁,满朝上下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