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岭东大队,站在了张本民家门口。
惊愕的张本民,看到了很想见却又不知如何相见到的薛金枝。
薛金枝在院里、房间里四处看着,说虽然是第一次来,并且也许是最后一次来,但她要记住这个地方,记住那个叫张本民的男孩子生活的地方。
张本民没有接话,他知道薛金枝来的背后,是她人生中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件大事即将到来。
没错。
十二月初,薛金枝出嫁了。
日子是找了先生算过的,良辰吉日。婚事办得很隆重,公社大街上看热闹的人就像赶集一样。
从县城来的迎亲队伍很有气势,各式披红带彩的小汽车,一共十辆,浩荡的气势,在屏坝公社还从所未有。车上从县城带过来的礼品,特别新奇,看热闹的人啧啧称赞。
小孩子们最欢腾,他们围着汽车奔跑,拍着手叫着好,因为车里会撒出五颜六色的喜糖,很多糖果都是他们没见过的。
张本民攒足了勇气,在屏坝桥头旁看着。
迎亲的车队排着整齐的队,真的很气派。一过屏坝桥,车上就有人下来放鞭炮,大盘的那种,都是三千响以上的。
鞭炮在屏坝街上响了很长很长时间,每一声,都像棒槌一样捶打在张本民的心房上,有点胀痛。
大约半小时后,迎亲的车队缓缓返回。喜庆的唢呐班子,奏着欢庆的曲调,一直送到屏坝桥头。
张本民站在离桥头稍远一点的地方,怔怔地看着。
打头的婚车靠近了。
车速,突然放慢。
车窗摇了下来。
张本民看到了一身大红的薛金枝,捧着一束鲜花的她在车里,朝这边看了一眼,马上又转过了头。
哦,新娘子!
新娘子旁边是新郎,西装领带,头发梳得整齐光亮,看起来挺不错。
张本民低下了头,心情难以名状,一股淡淡却清晰无比的忧伤升腾着。
“谁啊?”新郎问薛金枝。
“一个亲戚家小孩,头脑不太好。”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伴娘薛玉叶抢着回答,“正好,停一下,我给他送几块喜糖,扩扩喜气!”
张本民还在低着头,薛玉叶来到跟前时,他还在低着头。
“嗨。”薛玉叶知道不能耽误时间,“张本民,你回去吧。”
猛然抬头的张本民眼眶有点湿润,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薛金枝抿抿嘴,深呼吸下的胸口起伏着,“以后,以后我会找你聊聊的。”
“哦。”张本民答应着,转身走上了小路。
趴在渠坡边上的赛豹,立刻跟了上去。
张本民带着赛豹,在田野里一直待到半下午,他躺在朝阳的岭坡上,衔着根草棒,翘着二郎腿,枕着两手,望着天空发呆。其实也不是发呆,是在想事情,最后想得累了,还迷迷糊糊睡了一阵儿。
世界很可爱,有时也很无奈。
回家时,张本民突然想开了,生活无非就是喜怒哀乐,时间会是有效的解药
得,多愁善感不能过头,有谁没谁,一样过年。
想到过年,就想到了卢小蓉。张本民挠挠头,自语道:“赛豹,还真给俺说对了,这会儿,俺又想过年了呢,你说,咋办?”
赛豹好听能听懂主人的话,呜咽一声,乖乖地走到门内的窝棚里趴下。
“嘿,瞧你这样乖巧儿,看来这个‘年’,俺要是不过一下,还对不住你嗫。”张本民摇头笑着走到洋车子旁,使劲大幅度甩了下头,颇为感叹地道:“走咧!”
通往公社的大路上,一少年风中骑行。
“矛盾 虚伪 贪婪 欺骗 幻想 疑惑 简单 善变……”他吟唱着一首歌,窦仙儿的《高级动物》。
不是嘛,人呐,就是个动物,只不过相比之下,高级了点。
摇头晃脑地忘我哼唱,不觉间,敬老院出现在眼前。
此刻的张本民挥洒自如,放好洋车子,颠着小步来到卢小蓉宿舍门前,大声咳嗽了下,然后边敲着门边拖长了声音喊道:“嗨——过年好,过年哟……”
门,开了。
出现在眼前的是刘胜利,他一见张本民便道:“小老弟,你咋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