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他说。
没意思极了。
*
裴环从未听过钢琴演奏会,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在第八位选手演出结束后,趁着雷鸣般的掌声,小小声地对陆商说:“她是不是和第二位选手撞曲了。”
陆商也小小声地告诉她:“确实撞了,但不只
是第二位,我选的也是这首曲子。”
“这种情况常见吗?”
“很常见。”
因为兼顾技巧与情感的曲子就那么几首,大家都想在能力范围内挑战极限,撞曲便是十分稀松,平常的事情。
不过,这样的一首歌也会在不同人的手中散发各具特色的光彩。而越是同一首曲子,越能显示出演奏者的层次来。所以有才能的选手们并不畏惧撞曲,甚至还在心中憧憬着这种场景的出现。
裴环点点头,表示受教了。
但她没想到的是,不,要是仔细想想,其实也能想到:陆宫也选了这首乐曲:《波罗亚奇狂想曲》。
这首因为情感被誉为生的歌,因为难度被誉为死之曲的顶级乐曲。
而恰好,他比陆商早出场一个位置。
少年昂首挺胸,信步走到钢琴前,他在台前站立,用脚踢开琴凳,坐下。
台下的评委皱起了眉头,但还是好脾气地示意开始。
陆宫垂下眼睑,双手齐平,放在了钢琴键上。
胸口处的玫瑰金胸针在顶光下折射出了几乎晃眼的,灿烂的光。
顶上的光晕出一轮又一轮的光辉。
裴环眨了眨眼睛,这时,陆宫蓦地用力地按下琴键。
磅礴的音符至此迸发了出来,此后,便再也无法掩盖住其奔腾的架势,整个场馆都在他的震颤下发出了悲壮的轰鸣。
少年腰背挺直,手肘发力,修长的手指弯曲着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跳跃,划过。
陆宫难得地低下头,他却没有看琴键,也没有看乐谱,他在看他自己。所以,才会是挣扎不开的迷雾与岩浆,越来越烫,在滚烫到奔袭一切的情感的席卷下,美妙的乐器也就化作了武器。
夹杂在音符中的是透明的杀机,危险得让人们的心也与之一同高高挂起。
他的手指按下的仿佛不是坚硬的黑白琴键,是是人们柔软而粘稠的心脏粘膜。
血溢了出来。
裴环不太懂钢琴,但她懂心与感情。
陆宫的琴声太烫了,烫得她的皮肤都在发红。像是用滚烫的开水冲泡而出的颜料,在黑红的底色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白,而这缕白在疯狂波动的情绪中被彻底碾压,挤爆。
她蜷缩着手指,额角滴下汗来。
如果说乐器是用来反映人的感情,那裴环确信陆宫已经做到了极致。
他在用音乐泄愤,确切来说,他把他的灵魂放在了钢琴之中,让不断起伏着的黑白琴键替他发出掩藏在混乱,嫉妒,傲慢之下嚎啕的哭声。
是十分癫狂却又格外悲伤的琴声。
是撕裂一切,横冲直撞的悲泣。
少年仿佛被设定为精妙到不会出现一丝一毫错误的机器,纷繁的音符迫使他手指手肘并用,可音色的呈现依然把控得分毫不差。
他不知疲惫,手臂上薄薄的肌肉绷到最紧,高度的警觉与激情使酸涩的肌肉长时间保持着最高的兴奋。
裴环在想:单凭天赋可以做到这样吗?
答案显然是不能。
那么,陆宫,他必然是在私下里付出了可怖的汗水与努力。
而他又是为了什么坚持弹下去的?哪怕内心在哭泣,也依旧坚持在弹下去呢?
裴环在心里呢喃:音乐真是神奇,哪怕知道陆宫不是好人,但她依然会与他的心和情感共鸣。
陆商的眼睫微动,他浅色的眼底呈现着和陆宫如出一辙的悲伤。
说来也奇怪,如果,陆宫非要在这个世间找一个最理解他的人,那么最接近他的标准的,可能恰恰是他最厌恶的基因兄弟。
弹奏接近尾声,在最后,随着陆宫和最开始时力度几乎没什么不同的大段重复音,他在光下高高举起手,通红的指尖猛地落下精准地砸在钢琴按键上。
“砰——!”
至此,表演结束。
大厅里微愣了两三秒,紧接着爆发出潮水一般雷鸣的掌声。
陆宫敷衍地行礼示意,裴环看见他藏在身后的手正不受控制地痉挛抽搐着。
评委连连赞叹:“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
他连带看陆宫桀骜不驯的样子都顺眼了很多,这不叫傲慢自大了,这叫恃才傲物。
天才的傲慢是附加的光环与美誉,拖着他越发远离于人群,而高高在上。
陆宫从台上往台下走,鞋底敲击在大理石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施施然路过了陆商,连带着坐在他的身侧的裴环。
少年眼波流转,他的余光看向了他们,但只是稍纵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