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话音落下, 便是一片安静,玉树族一百多号人齐齐注视着她,眼神温柔。
“原来你发现了。”村长叹气, “你是好孩子, 为什么不可以呢?”
燃烧的篝火发出“噼啪”一声脆响,刘婶微笑着看向沈秋,“小秋,我们这里没有年轻人, 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玉树族要绝后了。”
年轻人们悄然死去, 他们回归了神树的怀抱。但吞噬自己子民的神树,还算是神树吗?
玉树族早就有了答案。
“说起来, 我媳妇一年前被神树吃了,我也该陪她了。”
“可不是, 我儿子儿媳还有小孙女都不在了,我快没意思死啦!”
“我很想念我的丈夫……”
村人们七嘴八舌地说道,他们都穿了自己最好看的衣服, 没人会为此有所怨言。
“今天可是好日子, 大家开心点!”村长又要抡起拐杖了, 众人纷纷闭嘴。
和天幕齐平的结界慢慢低了下来, 逐渐范围缩小到只能容纳靠村庄中心的世界树和玉树族的人们。
“吹蜡烛吧。”最后,所有人说道,他们开口唱起祝福的歌, 不是到处流行的生日歌,而是他们本地方言的祝福歌谣。
世界树开始挣扎, 它的枝干瞬间活了过来, 舞动着要挣脱那恼人的结界。
然而, 扎在枝干上的绸带也仿佛有生命似的, 紧紧束缚住世界树。
“我们玉树族,原本一共有一千五百七十一人,现在只剩下一百余人啦。”村长的身上亮起莹莹的光芒,他才是这异能的最中心人物。
“信仰的力量……”他叹道,村人们吟唱的声音愈发响了,吟唱之下,世界树上甚至有透明的灵体想要挣脱树干回到村人之间。
沈秋不禁睁大了双眼,灵魂居然是真实存在的吗?
村长看到沈秋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不禁乐了,就好像是平时作为长辈教导沈秋那般,他将异能缓缓道来:
“玉树族相信人的死后灵魂是要回到神树上的,这个力量……好吧,外面管这叫异能,除了守护,也能将曾经的家人召回世间。”
“只不过,那是我们记忆中臆想的家人罢了。”
沈秋看那些银白色的身影在一个个闭目吟唱的村人身边站稳,全部专注地看向世界树。
结界的力量更强了,直压得世界树直不起腰。
村长指了指那二十根蜡烛。
“该你了,你是应该活下去的家人。”
沈秋深吸一口气,深深凝望每一个她相处了两个月的村人,低头将蜡烛吹灭 。
村人们、世界树、村庄,都随着蜡烛熄灭的瞬间化为碎片,空落落的衣服慢慢散落一地。
这片土地陡然陷入令人窒息的死寂,彩色的绸布碎片飘飘荡荡落下来,躺在木桌上一动不动。
最后一支蜡烛格外顽强,它熄灭了一瞬,又很快亮起,因此沈秋接着蜡烛微弱的光亮看清了周围变成了什么模样。
世界树光秃秃的,只剩下半人高的巨大树桩,要死不活地立原地。
“……咳……做得好。”
一点声音响起,沈秋骤然回头。
是坐在主位的村长。
他还活着,但看起来更加苍老了,原来的村长看起来虽然瘦小,但还算精神矍铄,但此时,他像是燃尽了最后一点生命的骨头架子。
沈秋快步走到村长身边,“结界没了,我送你看医生!”
“咳咳、咳!”村长又是咳嗽了几声,沈秋感到生命在迅速从面前这具躯体中流逝。
是了,沈秋知道的,村长也快要到灯枯油尽之时。
世界树与玉树族的生命早已紧紧连在了一起,或者说,与村长的生命连接在了一起。
“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村长看向沈秋身后奄奄一息的世界树,满足地笑起来。
“真的会有一百多人同时共用一个异能的情况吗?”沈秋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玉树村,真的还存在吗?”
村长微微一笑,人到老时反而会有孩童的顽皮,“谁知道呢?你觉得那些是活生生的玉树族人,那他们就是;你觉得他们不是,那他们就不是……”
村长又道,“已经到了最后,小秋,我还有个请求。”
他的眼睛亮起来,似是回光反照。
“您请讲。”
“你读过书,有文化,给异能起个名吧。”村长说,“我们一辈子穷苦,没能走出这小山村。”
沈秋想了想这两个月仿佛做梦般的悠闲日子,她张口便道,“就叫‘桃花源’吧。”
“嗯……桃花源?听起来是很美的名字……”老人的眼神慢慢黯淡了,“神树中藏有宝物,别忘了歌谣的最后一句。”
“这是你……应得的……生日礼物。”
村长的眼睛彻底失去了光亮,像蒙了尘的浑浊玻璃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