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口。
张虚游单手掐住他下巴,将水灌了下去。又捂住他嘴,迫使他全部吞下才放手。
崔二郎对着地面猛烈咳嗽,疯狂作呕,想将入腹的东西吐出来,可惜憋红了脸,依旧没什么作用。
他害怕起来,面目狰狞地质问:“你给我吃的是什么!张虚游,你不过比我有个好爹,你凭什么杀我?!”
张虚游低敛着眉目,高高看着他不答。
很快他自己便有了答案,身上妖力在消退,五脏六腑开始抽搐,多年前曾离自己远去的病痛再次回到了身上,且因隔了太长时间,只觉比先前更猛烈,带着死亡恐惧的笼罩,排山倒海地袭来。
张虚游见他无力挣扎,解了他身上的绳索,坐在他边上看着他,平和发问:“董小娘子,与那落水的叶氏,是你杀的吗?”
崔二郎痛苦地蜷缩起身体,眼中是浓烈的不甘与憎恨:“我杀她们,难道不该吗?她们……不过是蝼蚁……”
他再次呕吐,吐出的却不是药,而是满地的血。
那鲜红的颜色刺伤他的眼,崔二郎用衣袖不停擦拭地面,想将它遮掩过去,仿佛这样自己就不用死。
“是那女人自己到我面前来,因为她吃过那种药,我才控制不住。”
他一会儿凶狠,一会儿又可怜,恐怕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散乱看了一圈,过来抓张虚游。
“张虚游,救救我!我们以前不是朋友吗……我错了,我再不这样。其实我也不想杀人,我杀了她们便后悔,最后什么都没做……是那蜃妖带走的她们,与我无关。”
张虚游一言不发,看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朝他伸来,死死抓住他的衣摆,如同从深渊攀出的白骨,要拉他一同入炼狱。
叫他回忆起第一次与崔二郎见面时的场景。
他回握住崔二郎的手,五味杂陈地叫出他的名字:“崔少逸。”
当时的崔少逸虽然也瘦,养在否泰山上不敢轻易面见外人,可皮肤白嫩,彬彬有礼,惹人喜爱。
那天山上下雨,崔二郎避开父亲与仆从,偷跑到林间玩耍,不及回去,最后只能躲在斑驳古木下避雨。
张虚游透过屋中窗户看见他,也跟着溜跑出去,到他身侧,发现他是低头在看虫子,兴致勃勃地问:“你在玩虫子吗?”
他说着要用树枝去挑那只青虫,被崔少逸抬手打了回去。
“不要如此。它好可怜。”崔少逸捡了片完整的叶子,覆在虫子的侧面,为它遮挡住斜来的细雨。
歪着头,看得很认真。身上衣服被春雨打得潮湿,发丝也结了水珠,冷得打了个寒颤,却好似在做天下间最高兴的事情,仰起头冲着张虚游单纯地笑。
张虚游于是也对着他笑。
“我待会儿,带你去看鱼。”崔少逸说,“桥边还有船!我们去驶船吗?”
张虚游生来贵胄。他父亲是吏部尚书,虽然对他疼爱,却不擅长教导。还没教会他君子仁人的道理,便教他什么叫人性私利。
他见过许多来家中求助的人,或穿着锦衣或穿着青布,或带着小童或白发苍苍,跪在庭前的泥地上,以头贴地,卑微乞怜。
门前的那块空地每到秋冬总是落一地的红叶,早晨仆役拿着扫把过去清扫,就见那些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叶子落在他们身上,如同落在泥里。砸在他们脊背,也如同砸中蝼蚁。
不过是风都能吹散的一片草叶,却就叫他们挣扎不得。因为人生来有贵贱,而他生于峰顶。
冬天的白雪厚厚一层会将人影掩埋,行人从门前踩踏而过,留下乌黑错落的脚印。张虚游有时心想,清贵人家的门前,也是如此肮脏。
他立山巅,观浮云,从不低头,由此,他生性便有种无知的残忍。不觉得杀生哪里有错,不觉得蝼蚁值得求生。
而崔少逸比他更仁慈、更显慧,即便是幼时懵懂,对天地万物都有一种通达的慈悲。
他自己好似浮萍不堪摧折,也愿意在水上漂浮,做浮虫游鱼的遮阴。
张虚游启蒙的第一课,便是在崔少逸身上学到的。
崔少逸教他豁达,教他宽厚,教他见朴抱素,教他少私寡欲。教他生命之伟,自然灵韵。
只是如今怎么变成了这样?
张虚游不觉问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