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凉:“……”
他们大将军,以区区五百人马,诱降一国之君。
他愿称为大忽悠第一人。
谢兰亭勾起唇角,掠起一丝森然凉意:“如此甚好。”
尽管上一世,小皇帝的投降曾让她措手不及,但这一次,却完全是出于她的心理战布局。
上一世,青霄营在离泱城下,有过一场舍生忘死的血战,损失惨重。桓听死守孤城,城中军民也都上下一心,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
这位小皇帝却不同。
他既贪生怕死,又酷爱书画成痴,生怕自己的宝贝收藏毁于战火,干脆一拍脑袋,直接跑到敌营,投降了。
这一次,她不想再做任何无谓的牺牲。
索性兵行险招,只带五百人,借道灭魂渊,点烛火万盏,假装是万人大军。
加上小皇帝新晋登基,在深宫中处境孤立,唯一一名最为亲近的宦官,而这名宦官,恰巧是谢忱布置在绥宫的暗棋。
他不断向小皇帝鼓吹祈军势大,前线城池尽失,已大军兵临城下。
小皇帝顿时急眼,赶紧跑了过来。
“陛下”,谢兰亭抱剑倚在窗前,冷然颔首,“自古亡国之君,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你这样冒冒失失地过来,就不怕我一剑把你杀了?”
“怎么可能”,小皇帝惊讶地瞪大眼,“谢将军你长得这么好看,一定是个好人吧。”
谢兰亭轻笑一声,语气却冷冽如寒霜:“是么?你不若问一问死在我剑下的万千亡魂,看他们是不是也这样觉得。”
“不不不,世人皆愚昧,但朕却能透过现象看本质”,小皇帝望着她,脸上充满了热切之意,“朕仔细一算,向谢将军你投降有三大好处,前途一片光明,充满奔头。”
谢兰亭挑了挑眉,倒是好奇这昏君究竟能扯出什么花来:“愿闻其详。”
小皇帝一振衣衫,侃侃而谈:“第一,古来亡国之君都死得很惨,是因为新君忌惮他们的影响力,怕有人利用他们复辟前朝,而你却不怕。”
“因为,只要你活着,便可以横压世间,无人敢撄锋。”
“你不仅不会杀朕,反而会对朕大加封赏,以宽天下人之心,是也不是?”
谢兰亭不由点了点头:“确实,你还不被我放在眼中。”
见此,小皇帝更是洋洋自得:“这便是投降的第二点好处了——祈国有山有水有美人,到时候,你给朕随便封个闲王当当,天天可以好吃好喝,与美同游,还不用被太傅逼着处理政务,多棒啊。”
乍一听还挺有道理的,谢兰亭失笑:“第三点呢?”
小皇帝面色一正,这次态度却极为端庄肃然:“第三点好处,是因为谢司徒创立了「九星学宫」。这可是名垂青史的大盛事,朕仰慕的各位大画家、大文豪都在里面。那些人可以改换国籍,加入祈国,为何朕做不得?朕若也能入九星学宫,自是三生有幸。”
他滔滔不绝一通下来,眉飞色舞,越说越觉得自己真厉害,竟能做出如此英明的决策。
手拢在衣衫下,悄悄竖起大拇指,给自己点了个赞。
正好看见这一幕的谢兰亭:“……”
她揉了揉眉心,头一次正眼看了看这位小皇帝。
说他傻吧,他对局势把握得这样透彻。
说他不傻吧,长长一席话中,居然没有一个字提到了绥国的江山和百姓。
这样的人,纵然放在清平盛世,有贤臣美玉辅佐,当一个无为的守成之君尚且困难,何况在这血色沉浮的乱世?
只能让帝国走向万劫不复。
“陛下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谢兰亭略一推敲,心中已有了思量,“不妨也听一听我的条件。”
小皇帝笑眯眯:“将军请讲。”
借着灿烂的日光,谢兰亭研墨提笔,素手映着明窗,赤色衣袖晕染在纸上,如同流淌的一室朱砂。
“我将为陛下代拟诏书一则,昭告天下,令离泱和绥国一百廿八城开城投降,将天子正统让位于祈,于新年红莲祭举办禅让大典。青霄营起盛德之兵,发正义之师,救苍生,镇山河,绝非逆道乱常,如有妄议者……”
微微一顿,语气森然:“在我六军阵前,挫骨扬灰!”
两国交兵攻伐,总得讲究一个名正言顺。
这诏书一出,她便是“应邀受降”,占尽了大义,而不是率军伐绥,以下犯上。
相应地,小皇帝自然成了绥国灭亡的千古罪人。
谢兰亭等待他的反应。
小皇帝的注意力却根本不在上面,两眼发直地盯着纸面,随着第一笔落下,惊呼道:“真是好字!”
他激动地趴到案上,也拿起一支笔,在旁边模仿着勾勾画画:“嗯,这个「霄」字写得异常完美,这个「德」字也很好,莽苍山之迤逦,啸天青之层岩,气骨虽利,不失鲜活,堪称上上品。”
谢兰亭散漫地瞥了他一眼,握笔的手修长冷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