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林观清说自己想要可爱又贴心的妹妹,不过在产房外,被护士告知是弟弟的时候,他也依旧很开心。
他和这个弟弟共处的前八年里,两个人总是在拌嘴与和好之间循环,多数情况下是自己主动投降。
林秋宿只有在偷吃冰淇淋,踮起脚却够不到冰箱的时候,才会向自己说几句好听话,被兄长惹到的时候,则有说不完的抱怨和数落。
分明是一个敏感又娇气的小孩,可林观清后知后觉,对方已经许多年没有朝自己倾诉过伤心事。
再怎么变得懂事,都不至于直接没了痛觉吧?
是因为每天都很愉快么?还是充实到无暇去难受?或者说,不屑于和自己这个见不到人影的哥哥多讲?
林观清往日真以为林秋宿过得还行,现在想想,觉得自己是个傻逼。
[老大,你怎么请假了?是身体不舒服么?]同事发来消息。
他大半天不在线,之前下飞机时,只在微信回复了一下林秋宿,内网OC上堆积了许多未读留言。
谢屿:[理下你弟,他催你吃饭,催到我这儿来了。]
谢屿:[怎么这么久都不在线,你回国了?]
同事:[拜托了Clear,你花半分钟打开看看就行,敲定下这个原画能不能用,没问题的话建模组马上开工。]
苏应钟:[怎么今天你们组做公司内测,你全程都不在线啊?好多人在群里at你,让你准备好项目爆了请客吃饭。]
沈光意:[提的引擎问题修好了,记得销假后关掉我的单。]
林观清在备注里标记了自己已请假,然而工作不会因此停摆,依旧雪花般飞过来,裹挟他必须配合运转。
接下这份Offer的时候,他就做好了个人时间被挤占的准备。
几年来不管多么忙碌和疲惫,林观清都没有后悔过,毕竟自己在生活和事业中,早已有了取舍。
但现在,他第一次后悔了。
林观清关掉手机,看着蒙蒙亮的天空,过了会,打车报出叔叔家的地址。
敲了门没有人回应,林观清没耐心等待,直接询问了对门的老人。
那位老人腿脚不方便,坐在门口的藤椅上,已然足不出户,但对邹家的动向还算清楚。
“他们搬家啦。”老人半睁着混浊的眼睛,“小孩闹出这么难看的事情,这里怎么住得下去?去其他城市另谋出路了。”
林观清倍感匪夷所思地发笑:“他们还会在意脸面?”
老人也跟着笑起来,说:“是啊,我问是不是搬到乡下去,他们炫耀说一家三口要到大城市。”
邹家的踪迹不难查到,两个家长在研究所工作,一直以来住的是福利房。
碰上这种举家搬迁,但他们没将房子还给单位,肯定是没离开研究所的系统内。
林观清托父母生前的同事打听,很快就有了回应。
那位长辈说:“他们上个月刚申请调岗,去了设在沪市的设备厂,你要是想找他们,我把设备厂的地址发过来。”
“谢谢,我是需要这些。”林观清说。
长辈和蔼地询问:“你和他们发生什么事了吗?需要我帮忙的话,和我打电话。”
林观清欲言又止,低下头盯着地址,再道:“他们骗我。”
讲完这四个字,他忽地顿住,眼眶浮着明显的血丝。
林观清向来性情冷静,鲜少会有这种反应,在长辈的印象里,对方在年少时就格外理智。
当年林父出了车祸意外离世,林观清没沉浸在伤痛中站不起来,将亲人下葬后,便开始四处奔波,为年幼弟弟做打算。
面对肇事车主那边哭着来求情的家眷,他也一概不见不理不和解,就算拿不到赔偿金又耽误学业,也坚持要打官司。
就是这么一个固执又强势的人,一个没成年就在法庭上表达清晰要求重判的人,现在连话都说不完整。
长辈以为林观清哭了,但对方再开口时,并没有哭腔。
林观清面无表情,语气有些恍惚地说:“我最重要的人,在他们手上吃了那么多苦,他们懒得爱护却也不还给我。”
“为什么会这样?还给我很难么?我又没有想过把他丢掉……”
他几乎是走投无路,无法再自省自答,只能向别人讨教:“我是努力那么多年,努力地把事情全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