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絮见长风的气色在沐浴之后好转,不由欢喜起来。
她细心地为长风穿戴好斗篷,继而一道回寝殿。
谁料两人一进门,便看见了锦屏姑姑。
只见她穿戴整齐地端着托盘,立在屋中央。一扭头,也瞧见了她们:
“殿下!”
“锦屏姑姑怎么都起来了?”方絮一面为长风解下斗篷收起,一面诧异道。
长风却不奇怪。
方才小厨房生灶,动静那么大,锦屏姑姑想不知情也难。
何况从前这些事都是由她负责的。
“吵到姑姑了?”长风微笑道。
这话锦屏姑姑怎么敢当。
她连忙摇头否认,继而笑着抬了抬手中的托盘,道明来意:“殿下,孔雀裘补好了。”
长风讶然,朝锦屏姑姑手中的托盘投去一瞥。
原来她不是刚起,而是一夜没睡。
“姑姑辛苦了。”
“殿下这是哪里的话,都是婢子应该做的。”
“冬夜漫长,离天亮还早得很。姑姑早些回去歇着罢!”长风掩口打了个哈欠,懒懒道:“本宫也还想再睡上一会儿。”
再没朝孔雀裘望上一眼。
锦屏姑姑有些失落,低头应了声“是”。
方絮朝锦屏姑姑点了点头,转身上前打帘,长风进了内室。
锦屏姑姑望着晃动的珠帘,有片刻的恍神。
“对了,姑姑,”长风的声音从屋中传来,令她神色一振,刚要上前,便听得她道出了后半句,“今后许多事情,你多多提点方絮——别把自己给累着。”
锦屏姑姑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了下去,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被褥也从里到外全部换过了一遍,散发着清淡的果香气息。长风对所有的香料都没有好感。
方絮服侍她躺下,迟疑着开口:“殿下……”
“想说什么便说。”长风道。
“虽然不知锦屏姑姑白日里为何要那么做,但婢子想……往日里她对殿下的关心也并非作伪……”
“唔。”长风含混地应了一声,再无他话。
“殿下为什么……不直接向锦屏姑姑问个明白?”方絮大着胆子问道。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探究原因,有意义吗?”长风朝里翻了个身,闷声道:“无非是将伤口撕扯得更深而已。”
方絮语凝。
殿下从来都是敢于直面生死的人,何曾有过这样的逃避之举?
由此可见,锦屏姑姑在殿下心里的分量非同一般。
爱之深,故而责之切。
方絮在心中叹了口气,上前为长风掖好被角,悄然退下。
一掀帘子,瞥见了托盘中叠放整齐的孔雀裘,她心念一动,走了过去。
方絮将孔雀裘拎起来仔细端详,发现破洞的位置,竟然补得毫无痕迹。
锦屏姑姑的针黹功夫,当真是秀出班行。丝毫不比尚衣局的逊色。
其实这孔雀裘上的窟窿,是怎么来的……
别人不知道,她却一清二楚。
那是今年六月里发生的事。
殿下的箱笼都由她这个贴身宫女来打理的。
梅雨季一过,方絮便想着把里面的衣物都拿出来晾一晾,当然也包括那件价值千金的孔雀裘。
既是价值千金,自然不会同寻常衣物一样随随便便放在库房。而是单独放置在公主寝殿内室的黑漆高柜中。
柜子平时是锁上的。
而钥匙,只有殿下有。
犹记那日殿下用过晚膳,耐着性子做了一会儿女红,之后便嚷着热,把锦屏姑姑打发去张罗沐浴事宜了。
方絮知道,殿下是刻意避开锦屏姑姑,想吃冰乳酪。
自打殿下来了癸水之后,再热的天气,锦屏姑姑也只许她一日吃上一碗。
果不其然,锦屏姑姑刚走,长风便让她去小厨房。
方絮尽管惧怕锦屏姑姑,但是更不敢违背长风的命令。
她只得依言而去。回来时,顺势向长风提了晾晒孔雀裘一事。
长风二话没说就把钥匙给了她。
结果她刚把柜门打开,一个朱砂红的澄泥罐盖便掉落出来。
方絮唬了一跳,柜中可都是殿下的珍玩。她连忙俯身拾起,仔细察看一番,终于确定罐盖上那个铜孔方大小的孔是原本就有的,并非由于磕碰,方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传来长风懒懒的一声询问,夹杂着轻微的碰瓷声。
“回殿下,没事!”方絮拔高了声音回应,一面将罐盖放回了原处。接着她伸手去拿那件孔雀裘,忽然间看见前襟的雀眼中一个白点涌现,甚是乍眼。
凑近了一瞧,竟是一只似蚕非蚕的丑陋虫子!
方絮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汗毛直竖,一声尖叫不受控制地从她的喉咙中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