询问道:“殿下可要回祈安殿吗?”
祈安殿是裴晏的居所,与楚懿的清和殿离得很近,因当年幼帝登基时朝中群狼环伺,内阁也有不少眼睛虎视眈眈,裴晏索性放弃了自己的裴王府,搬到皇宫里住,与幼帝共同起居,亲自看护。
这一住就是十一年,就算他辞去官职,告病还乡,也依然没人敢动祈安殿一桌一椅,现在还保留着他十几日前走时的陈设。
“先不了,让他来御书房找我。”
“是。”
楚懿应该代替原主“爬”去的御书房,他自己没去,裴晏却先到了,一进去,就看到房间内堆积如山的奏折——书案上、椅子上、书架上,堆不下了,竟一摞一摞码在地上,偌大一间书房快要被奏折堆满,让人几乎无从下脚。
裴晏眉头紧皱。
按照阿福的说法,陛下是两天前倒下的,门口这两摞放在地上的,应该是这两天的新折子,剩下的那些……
他走时可是把所有事务都处理完毕了,也就是说,这些奏折全部是在他走以后,到楚懿晕倒前这共计十四天中产生的。
大楚是天塌下来了,还是有官员造反了?这么多的奏折,他想也知道真正在说正事的不足十成之一,故意递交这么多废话上来,是存心想把小皇帝累死?
这些大臣们啊,是又不安分了。
裴晏冷笑,在书案前坐下,随手拿起折子来翻阅,发现有不少都是楚懿批过的,红色的字迹工整清晰,即便是通篇废话的折子,也认真写了“阅”字。
照这个批法,不累病才怪。
他有些头痛地揉了揉眉心,也不知道是该心疼他的身体,还是该责备他不识大体,明明知道是这些臣子们故意刁难,还要给他们好脸。
这般优柔寡断、当断不断的性子,究竟要怎么与这些各怀鬼胎的臣子们博弈?
他先前教了他那么多,是一点都没学会吗?
他看得有些烦躁,伸手一拂,将案上堆积的奏折拂落在地,腾出一片空间来。
这时,小太监阿福的声音在屏风后轻轻响起:“殿下,纪太医到了。”
“宣。”
一个上午过去,陛下派人将即将离京的摄政王请回一事也早已在宫中传开,因此纪太医毫不意外自己会被召见,裴晏也懒得浪费口舌,开门见山:“陛下身体如何了?”
纪太医沉默。
见他这般,裴晏更加不耐烦起来,眉眼冷厉,怒斥道:“说!”
“陛下他……”纪太医一狠心,一咬牙,“前几日染了风寒,又劳累过度,致使病情加重,一时……心力衰微,脉细若绝,恐难以回天,臣虽暂时稳住了病情,只怕还是……时日无多。”
时日无多……
之前裴晏还以为是自己诊错了,现在从纪太医嘴里听到这个词,有如晴天霹雳,眉宇间阴沉得快要滴下水来。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沉痛低哑:“陛下自己知道吗?”
“陛下叫臣替他保密。”
裴晏合了合眼:“……此事切莫声张。”
“臣明白。”
纪太医感觉到满室阴云笼罩,不禁在心里感叹自己也时日无多了,索性破罐破摔,又道:“殿下也是知道的,太后体弱,怀着陛下时一千一万个小心谨慎,还是动了胎气,陛下未足月就降生了,因此先天不足,随了娘亲,自幼便体弱多病,用最好的药材、补品护养了这么多年,才勉强与常人无异。”
他说着叹气:“臣先前便说过,陛下这身体是万万不可劳累的,如今……唉。”
裴晏:“话虽如此,本王却也不能在这位子上坐一辈子,这天下终究是楚家的天下,迟早要交还到他手里。”
“臣懂殿下的难处,”纪太医视线垂落,看了看他腰间系着的香囊,“殿下近来还好?”
“好与不好又当如何?”
“依臣之见,殿下不如就顺其自然吧,前些日子国师夜观天象……”
听到“国师”二字,裴晏陡然拧起眉头,厉声打断了他:“行了,不要跟我提他——你出去吧。”
“……是。”
他走到门口,摄政王阴恻恻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纪老太医一生最重名节,他老人家如果还在世的话,定不愿看到‘神医世家’的名声砸在自己儿子手里——你说是吗?”
纪太医原本还算轻松的表情瞬间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