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了,又摆上青瓷茶具,在旁边架了个镶金边的炉子,添银炭烧了水,沏了上好的银针,晾在谢回面前请他润一润嗓子。
见他品了一口茶之后,再打开一盒松子百合酥捧到谢回面前:“大人,先垫一口吧。”
谢回伸出保养得极好的手指拈了一块来:“诸位大人也都坐吧。”
人家连柳承珏费心准备的茶水和点心连看都没看一眼。
这般细节处见富贵的气派,让在龙城郡吃了一月多风沙的柳承珏一伙儿没见识地羡慕了起来。
谢回置他们讶然的眼光不顾,等喝了茶吃了点心,都舒坦了才命将睿元帝任命的诏书拿出来宣读,众人皆下跪听旨,除了吏部另选派的官员年后过来赴任之外,这边的各阶官员,柳承珏和江扬先前就拿到了任命诏书,后来的如佐吏如卫景平,苗怀信等人,都是按照柳大人拟的职位,一个不改地批复下来了。
卫景平做了执掌龙城郡钱粮的副主簿,苗怀信管人口,因为主簿暂时空缺,睿元帝特赐他们拿主簿的俸禄,酌情看着行主簿事宜,等于是给了他们放了一丢丢的权力。
宣旨完毕,谢回又请柳承珏带人清点朝廷分拨下来的银两和各项物资,卫景平接管了钱粮事,在账册上画了押,给柳承珏盖上大印之后,存档放好,就不再往谢回跟前凑,安排事情去了。
“卫主簿是甘州府桂榜的解元出身吧?”谢回问柳承珏。
他不用“副”字,而是很高明又不着声色地给人抬了一下官阶。
此子差一点儿就当了他的门生,要不是科考的题目泄露他未主考成甘州府的秋闱,也不会白白便宜了文婴。
柳承珏多少知道一些谢回折戟甘州府的事情,不敢多置一词:“下官记得好像是吧。”
谢回笑了笑,没说什么。
“柳大人,怎么不见纪大将军?”
之前朝中传闻谢回与纪东风失和,这次谢回解押物资送来龙城郡,柳承珏叫人送信给纪东风,那人一甩袖子说“不见。”,叫他讨了个没趣回来。
柳承珏扯谎道:“纪大人操练兵马过于辛劳,这两日抱病在身,不能来迎接谢大人。”
“是本官的不对,”谢回显然是没信他的话:“一来就惹纪大将军抱病,柳大人啊,你带本官去给纪大将军陪个不是?”
柳承珏拦不住他,只好跟着谢回去了纪东风的“帅帐”,跟太守府一样是顶羊毛毡帐,到了见纪东风穿着中衣盘坐在土炕上,一脸不怎么欢迎谢回的冷淡表情:“本将军得了风寒未愈,不能起身恭迎谢大人,还请谢大人恕罪。”
谢回笑吟吟的,完全不跟他计较失礼的事:“听说纪大将军这次出兵拿下了北夷九王子部?如此大的功劳,本官是来向柳大人贺喜的。”
纪东风没好声气地道:“绰耶这厮迟迟不肯北上王庭,到了来年没有粮草银两,只怕又要打龙城郡的主意了,因而下官只好给他来了个先下手为强。”
“全俘了?”谢回理着他华丽的袖子问道。
纪东风道是。
谢回极轻地笑了:“俘他们做什么,还要拿粮养着,不如全杀了干净。”
纪东风撩开眼皮看了他一眼:“不劳谢大人操心。”
留着绰耶和他的人不杀,自然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的结论,轮不到谢回来插手管闲事。
他和卫景平一致认为:去了绰耶这一支的隐患便可,龙城郡新开何必就添一笔血债,日后北夷人再次南下抢掠,是不是见到汉人就报仇雪恨,一个不留全部杀光啊。
纪东风不想在他这儿开这个头,一旦开了头到时候可能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而且当时卫景平跟他说绰耶的这些人可都是难得的青壮年的劳力,日后开矿井挖个煤什么的,少不得要用到他们的。
这些北夷人每吃龙城郡的一口饭,日后都要从他们身上找补回来的。
杀之无益。
“纪大将军当真要留着他们?”谢回笑呵呵地又问了一次。
纪东风脾气不好地看了他一眼:“留着。”
他还想明年冬天用上煤炭呢,天天烧牛粪闻味儿,哪儿受得了。
谢回便不跟他争执了:“既如此,那本官告辞,纪大将军好好养病吧。”
等出了纪东风的“帅帐”,谢回问:“谢遥光住在何处?”
这话问得突兀,柳承珏愣了一愣才道:“住在东头第三家,谢大人找他有事?”
说着就打算命人去请顾世安来见谢回。
谢回摆手笑道:“想说一些同乡人之间的事罢了,大人不必着人去请,本官去找他就是了。”
说完就大踏步朝东边找过去了。
顾世安端坐在毡帐里,他穿了一件黑色的夹棉直缀,盯着土灶里的火星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回掀开帘子,先瞧见顾小安,书童辨认了片刻,瞬间脸煞白:“夫子,三……三三公子来了。”
顾世安没回头去看谢回:“去请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