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景平二话不说冲了进去:“老姚, 今日开张进账了?”
姚春山端着汤药在喝,往常都是下一口就能把他送走的表情,今天一反常态地笑眯眯的:“卖出十个小墨葫芦, 有两个要刻字的,要100文人家不肯给, 我给便宜了20文, 80文卖的。”
“一共进账740文了?”卫景平心头微微雀跃:“买墨的都是些什么人?”
“头先来买的是个郑老秀才,”姚春山说道:“这不告示贴出去说不给半日师供墨了, 他气哼哼地非要照旧当这个半日师,没辙,就买了个如意豆用去了。”
那会儿恰好晁大夫来给他送药, 见墨铺外头教的学的热火朝天,里头寥寥无几人, 生意几是无人问津, 登时火气大了, 破口大骂:“早知这样我就不该给你瞧病, 巴巴地给你瞧好了,你开个墨铺叫他们来占便宜,这么贵的墨不要钱谁想用就用, 却欺我是个大夫不念书写字沾不到你半分好处……”
正在外头热闹的众人:“……”
上林县谁不知道晁大夫说起话来尖酸刻薄, 总有一套歪理胡搅蛮缠,本来还在为墨铺不供墨害他当不成半日师而跳脚的郑老秀才被他这一骂, 犹如当头棒喝, 忽然就惭愧了:老晁这东西说的在理, 他们凭什么占姚疯子的便宜?
一开始墨铺的墨卖得太贵, 他们买不起且恰好有墨供应, 他们顺水推舟占便宜, 后来来占便宜的人多了,不差谁一个,他们心安理得地来占便宜,现在人家贴了告示出来,以后不给他们占这便宜了,就气急败坏了?
不该,真不该!一想到自己方才的嘴脸,郑老秀才恨不得问问自己“君子爱而不贪”的圣贤书是不是统统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他颤抖着手摸了摸兜里刚从县衙领的秀才月俸,走进了墨铺。
“只要60文?”郑老秀才一进去就看见摆在门口的一排排造型各异的小墨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60文就能卖?”
他记得墨铺开业头一天他进来转悠,品相一般的墨锭都叫价一二两银,至于成套的,什么名花十友,富贵寿考,蟾宫折桂,都是十几两几十两的,那叫一个贵啊,他想都不敢想花60文能在天下第一墨买到墨块。
“60文。”来给姚春山帮忙的卫景英说道:“您要是想刻字或者雕花的,再加40文。”
郑老秀才欣然道:“不必不必,就给我来一颗如意豆吧。”
刻字或是雕花,都是些小年轻玩的花样,他就图个实实在在的价钱,墨好用足矣。
墨铺开业以来的头一单正经生意,就这么成了。
有人见郑老秀才买了,本就试过他们这里的墨,那的确叫一个好用,陆续也跟着挑了一块带走。
有手头稍稍宽裕的,讲了讲价钱,加30文在小墨块上雕上花,图个风雅,如此又卖出两块80文的。
……
卫景平狠狠地松了口气,像今天这样卖货,才算是真正开门做起了生意:“往后一日比一日生意好。”他提醒姚春山和卫景英:“得想个法子快些制成墨块才行。”
看着,这种60文左右的精巧小墨块,在上林县得新鲜一阵子呢。
照今天这个出货量,可能很快就供不上货了,得想办法加大库存量。
“要风干的快,还得在山里头。”姚春山说道。
卫景平睇了卫景英一眼:“二哥?”
卫景英会意:“你念你的书,我和咱爹来想办法就是。”
姚春山见卫景平脸上的笑意短暂,似乎心事很重,悄悄拉着他问:“平哥儿今天在书院不顺心?”
卫景平叹了口气:“嗯。”
“跟我说说?”姚春山一口灌完汤药,擦了擦嘴试着宽慰他:“读书就是这样,谁都有困惑不解的时候,”他徐徐地说道:“遇到读不下去的时候不要急,缓一缓,或者出去走一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想通了开悟了,学问自然就进益了。”
“先生开始教做八股文章了,”卫景平坦诚:“我心里没谱。”
八股文章。
姚春山眼底黯然,低头去捶墨:“姚溪的外祖家那一个个都是……”一想起姚溪,他的神色就没那么清明了。
卫景平小心翼翼地问:“老姚,姚姑娘到底是怎么丢的?”
就算找人,也得问清楚原委才好着手啊。
“他爹没了,她娘改嫁了,”姚春山点着头道:“是我一时没看好,她被奶娘给抱走了。”
卫景平:“报官了吗?”
“报了,”姚春山摇摇头:“京城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就是没找着她。”
当年在京城内外翻不到姚溪,他以为奶娘王氏抱着她躲去原籍凉州了,当夜就收拾细软心急如焚地出了京,一路赶去凉州,只记得路上大病一场,再后来就不知怎么流落到上林县了。
卫景平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找不着她,我对不起她爹,对不起她外祖一家啊……”姚春山咽了咽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