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春随口一句,可没想到,就在这众人嬉乐的场合,昙光居然冷不妨来了问道:“既如此,女施主可知《华严经修慈分》的要义?”
“啥?”时春一时张口结舌,她学东西,一直秉承着实用的理念。以往在京都时,她日日勤练武艺,却于仪礼规矩上颇为生疏。到了这儿,她还是不改往日的脾性,宁愿去织布干活,也不想读这些在她看来假大空的道理。“谁知道他会直接考啊。”时春求助地看向月池。
月池扶额,她轻声道:“佛陀说,对一切众生都当起悲悯之心,即便是遇到自己憎恶的人,也当如此。因为必定是我前身的业障才带来今生的业果,世人都在因缘中,谁都有对不起谁的时候,如若过度执著,只会堕入迷障,所以应以慈念胜嗔念,无差别地对待一切众生。【1】”
昙光目露赞许之色:“女施主真是聪慧绝伦,只听了一遍,就说的一点儿都不差。”
她这个时候哪有闲心记这些,只是跟着朱厚照多年,为了混口饭吃,不得不了解一二。月池道:“大师谬赞了,我只不过是依葫芦画瓢而已。大师这样精妙的佛法,说给我听,实在是浪费了。”
昙光不由莞尔道:“女施主适才道,佛陀是无差别地对待一切众生,怎么转念间,您又堕入了迷障了。”
月池被说得一怔,她翘了翘嘴角:“小女子毕竟修为浅薄。只是想到大师的心愿,不忍您在我们二人身上蹉跎太多光阴,耽搁您博施济众。”
火光映照在昙光的脸上,他面上和煦的笑意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弱,而是道:“女施主未免太妄自菲薄了。”
月池失笑:“不是我妄自菲薄,而是我们俩这病病殃殃的样子,还能做成什么大事不成?”
时春会意,她捂住伤口,面露痛色。昙光茶色的眼睛流露出歉意,他合十一礼道:“是贫僧太过心急,叨扰了女施主将养,是贫僧的不是。”
他有礼,月池比他还要有礼,她道:”大师哪里话。大师对我们有救命之恩,我等本就当结草衔环来报答您的恩情。别说是听您的教诲,就算您让我们赴汤蹈火,我们也在所不辞。只是如今我等有心无力……”
昙光垂眸浅笑,神情温文,语中一派真诚:“女施主实在言重了。施恩望报,岂是我辈所为。”
语罢,他又飘然而去。月池久久望着他的背影,看着他消失在喧闹的人群之中。时春推了推月池的肩,月池这才如梦初醒,她嗤笑一声,低声道:“若是真的施恩不望报,又何苦折腾这么多。”
时春挑了挑眉:“这么说,你是觉得,他是个彻彻底底的伪君子,而非真圣人了?”
月池沉吟片刻,却又犹疑起来:“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再看看吧。”
她顾及时春和自己身上的伤,打算静观其变。可她万万没想到是,昙光根本没有给她静观的机会。他居然走了。
月池压抑了一两天,终于忍不住问贺希格道:“大师怎么走了?”
贺希格因昙光对她们二人的密切关注,早已心生不满,当下将碗筷摔得直响:“你还真以为大师是你一个人的大夫呐。这草原上这么多人,都要靠昙光师父去救,他哪有空天天守着你。”
月池心下讶异,面上却不显。待贺希格走后,时春方道:“走得这么干脆,难道,真是施恩不望报,是咱们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月池掰下一块奶皮子,放进嘴里。浓浓的乳香在她嘴里化开,她想了想道:“没那么简单。他的师祖是大明的国师,师父又在宣府修了庄严寺。怎么说,他都与明更加亲近。即便是真要促进明蒙和谐,他在中原使劲,不是更有希望吗。可他却带着我们望这儿跑。”
时春道:“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他不方便去。要么是他知道,我们不方便去。”
月池道:“抑或是,这二者都有可能。”
时春倒吸一口冷气:“那他的身份,可就……”
月池越想越觉可疑,她深觉是这段日子的病痛让她的脑子也僵化了,居然到如今才发觉不对:“大智法王班丹扎释说是僧人,其实是朝廷在西藏的政令代行人。他出身岷州的大族,以一己之力平衡西藏的几股势力,保障了明藏和谐。这么一个人,不可能会收一个身份卑微的年轻小子,做门下的传人。”
时春皱眉道:“这么说,昙光很有可能是出身鞑靼贵族!可他说过,只有他的母亲是鞑靼人啊。”
月池的手指在小几轻敲,短短几瞬,她的脑海中已经转过了数个念头。她和时春受伤时,身上可是穿着将领形制的铠甲。昙光又提及大善信,证明他早就知道她们的身份不一般,可却没有及时将她们交给达延汗,而是费尽心思救她们的性命。有两种可能,一是他真如他的自述,是一个致力和平的高僧,二是他心怀鬼胎,却和达延汗立场不一。
不论是哪一种,她们都是暂时安全的。昙光毫不犹豫即刻就走的行为,也是在安她们的心,表示他的诚意。月池的心是暂时落下了一些,可她还是不大高兴,毕竟受制于人,前途未卜的滋味,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