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居庸关有张钦直接坐镇,底下人都不敢闹得太过,他们这才免了一次大出血。谁知,当儿晚上,又出幺蛾子了。郭良累了这么些时日,眼看宣府就在眼前了,不由敞开肚皮准备大吃一顿。桌上是一大盘皮酥肉烂的酱烧猪头肉,一碟煎黄鱼,一碟油炸烧骨,再搭上一碗软香米饭和一壶金华酒,这滋味真是神仙也难比。郭良吃得满嘴流油,还要喝酒,将他从小带到大的管事忠伯劝他:“少爷,好歹等到了宣府再吃。”
郭良却不放在心上:“忠伯,我这一路猪食吃得够多了。都到居庸关了,还怕什么!”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声响:“郭少真是不拘小节,只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骤然被叫破身份,郭良险些被鱼刺卡死,一众人也大惊失色。忠伯忙护在郭良身前:“您认错人了,我们不是……”
来人却直接进门,看起来相貌平庸,不惹人注意,可一双眼睛却是精光四射,他道:“别扯了,今日在昌平,若不是我帮你们调虎离山,你们还能脱身。”
昌平西门有人发现硫磺……郭良勉强定了定神,从忠伯身后探出一个头来道:“敢问尊驾是?”
那人道:“在下董大,在这北直隶贩酒为生。此次上门是有东西,想托郭少捎给人。”
郭良道:“不知是何物?”
董大道:“还请郭少移步。”
郭良毕竟是锦衣卫中人,即便没什么本事,但比外人更了解其中的情况。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他壮着胆子跟了去,竟然是满满三箱炸/药。在这种时候,还能有这样大的手笔……郭良恍然大悟,他道:“是、是……”
董大嘘了一声道:“天机不可泄露。走,我们还是回去用饭吧。”
郭良应道:“是,是。”
回到饭桌上,郭良想了想问道:“董老哥走南闯北,可曾听过京里的事?”
董大的眉毛微动:“那自然听过。”
郭良道:“可否让小弟听个稀罕?您知道的,这一团乱麻,要是找不到线头,那真是一头雾水。”
董大会意,他乐呵呵道:“没问题 ,没问题。”
京城中,谢丕被释,一是借皇后和庆阳伯府的东风,二是他本人实难对勋贵造成太大的威胁。勋贵们不会为了害他,拼尽全力。可王守仁就不一样,多少年没有这样的奇才出世。他在东官厅中的运作,足以转变武将的构成。杀李越只是除眼前之患,杀王守仁才是将威胁连根拔起。
明代为了防范结党营私,专门定了一条结党罪——“凡诸衙门官吏及士庶人等,若有上言宰执大臣美政才德者,即是奸党,务要鞫问,穷究来历明白,犯人处斩,妻子为奴,财产入官。若宰执大臣知情,与同罪,不知者不坐。”这是说,禁止任何人上奏赞颂大九卿的美德。王守仁虽然算不上宰执大臣,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也很容易受这条罪状牵连。
勋贵们来了一个反其道而行,他们在军中根基深厚,索性狠下心,让原本埋的暗线浮出水面,煽动士卒联名去击登闻鼓,去替王守仁鸣冤。普通士卒哪里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就算是寻常将官对《大明律》也不会熟悉到这个地步。这是文官侵夺武将职权的办法,武将不通文墨,就必须要文官来辅助。这一群军士心思淳朴,他们只知道,王守仁帮他们拿回了粮食,拿回了月银,让他们的生活越过越好,本事也越学越多,是堪比神仙的青天大老爷,朝廷怎么能把这样的好官关起来呢?他们要去向天子鸣冤,求皇上放过王郎中。
他们是为救人而去,天还未亮时,上百人浩浩荡荡地走在了大街上。镇远侯顾仕隆因公外出,谷大用呆在宫中,得知消息时,都是大惊失色。他们快马加鞭,去将人劝了回来。登闻鼓虽然没响,可影响已经造成了。结党营私的屎盆子,已经扣在了王守仁的脑门上。
李东阳已经是焦头烂额了,他们比谁都明了王守仁的重要性,可这时越是保他,反而越会引来政敌的攻讦。特别是,文官也不是铁板一块,看不惯他们的人,也不是没有。
他思来想去,决定借职权之便,去都察院监见王守仁。沉沉的夜中,一弯新月挂在天边。李东阳身披斗篷,行走在腥臭的监牢中。此时已是初夏了,可对老者来说,这等阴暗潮湿之地,还是让人难以忍受。
他咳嗽了几声,忽然想起了去见李越的那个晚上,他也是拎着一盏羊角灯,走在这望不到尽头的路上。他在总角之年就登天子堂,如今却已是白发苍苍,半截身子入了土。这段时日连遭打击,即便心智坚毅如李东阳,也生灰心之感:“日后寿数终了,于阴司望乡台上,回首前尘,只怕是一生劳碌一场空。”
狱卒听到他的叹气声,不敢相询,只说:“您小心脚下。”
李东阳很快就来到了王守仁的监牢。他将灯笼慢慢提起,淡黄色的烛火在漆黑中照出了王守仁的身影。这位小友肃然危坐于乱草之中,察觉到灯火后,他霍然睁开眼,双目湛然若神。李东阳为他的神态所震,心中犹疑如潮水般退去,尔顷方道:“伯安真高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