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到了潮鸣。
湿热的海风吹来盘旋在堤岸上的鸥鸟的长唳, 又拂过她鬓发和裙摆,轻快地飞远了。
宫崎千寻随手挽起耳边发丝,拨了拨饮料杯里细长的玻璃吸管, 有些出神地望着在满杯如海如天的色彩里浮沉的冰块。
“午安, 来横滨旅游吗?”有人含笑向她打了个招呼。
托着腮的她停下拨弄吸管的动作, 漠然抬眼瞥了来人一下。
“哇,可怕,心情相当差劲的样子呢。”黑发鸢眸的青年施施然在桌对面的椅子上落座, “怪不得最近大大小小的组织都吓得战战兢兢的。”
宫崎千寻不语,片刻后冷淡开口。
“庸人自扰。我真想动手,你们做什么都没用。”
“没办法, 人性就是如此嘛。”
太宰治招手示意老板再上一杯饮料, 笑眯眯地说。
“为了安大家的心, 我也只好来做一回侦查了。”
想必没少接待他的老板端上来一杯暗红沉凝的可疑饮料, 他喝一口, 嘴里像被糊住了一样, 再出声时话都变得含含混混的。
“一直坐在这里很无聊吧, 不如去侦探社玩玩?我们业务范围很广的, 还可以兼职心理治疗——”
说到这里,他终于把那口饮料咽了下去,先转头抗议了一句:“老板, 虽然这次口感是很有趣啦,但都靠色素和糖浆来做也太过分了, 完全是可以杀人的甜度啊!”
港口黑.手.党退休的饮品店老板苦着脸唯唯诺诺,在他的无理要求下保证研究一杯“不甜又超出想象”的新品饮料出来。
满意的太宰治回过头, 推开“甜到谋杀”的暗红饮料, 微微倾身。
“要是不想去侦探社, 也可以直接跟我倾诉哦。”
宫崎千寻端起自己的那杯冰饮,一口喝尽,起身。
“不必了。”
“真可惜,我觉得我还蛮擅长开解别人的。”太宰治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你下一步打算去哪?我倒是能帮你解决掉一部分骚扰,不过港.黑那边未必配合,说不定下次来的就是中也——你们要是打起来我们可就头疼了。”
“有胆子就来。”自数天前进入横滨后,以一己之力震慑得街面人影都寥落几分的少女冷冷说。
投降似的摊了摊手,太宰治跟着站起,双指并拢轻轻一点黑发。
“保证把警告带到。”
他变魔术一般从空空如也的掌心翻出一张名片,递过来。
“有事打我电话,不打扰你散心了。”
见她收下卡片,青年潇潇洒洒地一挥手,哼着歌走掉了。
两人分道扬镳,在老板劫后余生的大喘气中,宫崎千寻离开了街边的饮品店。
波光粼粼的海洋就在眼前,她走过护栏,转下去,在迎面的风里来到海岸边,沿着涨落的水波往前行,恍惚回忆起初到此地的情景。
那时,距离一万周目已经过去了很久。她浑浑噩噩在不同的时空流浪,再也没有返回咒术世界,也没有再召唤特级过咒怨灵。
打定主意要彻底自我毁灭的她,四处辗转,探寻着走向终结的方法,最后找到了异能者的世界。
由于实力太强,普通的力量根本杀不死她,只会引动“理想乡”进入新一轮循环,但是,在这个世界,有着作为具象化的世界基石的“书”存在,只要拿到它,动笔写出一个合情合理的死亡故事,她就可以得到梦寐以求的安眠——
可是身为异世之人,世界基石本能地躲避着她。她在森鸥外手下呆了快三年,始终没能探查到“书”的下落,只能另寻他法。
和太宰治的合作由此而来。
这次,目标顺利达成了。太宰治带着织田作之助叛逃港口黑.手.党,准备洗白上岸,她则拿着空白的“书”独自来到了海边。
一样日光耀目的盛夏八月,横滨海广袤辽远,天海混同一色,凝望久了,让人有种要坠落入这一片蓝色的错觉。
宫崎千寻沿着海岸慢慢走下去,“书”摊开在掌心,另一只手握着笔。
风烈烈吹来,掀起了书页,又被笔尖压下。黑色字迹落在空白里。
【一个名为宫崎千寻的女人决定去死】。
然而写完这句开头,一只苍白得隐约透明的手伸过来,遮住了大半张纸。
是流浪以来第一次强行挣脱了禁令自行现身的特级过咒怨灵。
高出一截的少年从身后环住她,拦下她的笔,动作却轻得小心翼翼,她抬手就可以推开。
宫崎千寻又感觉到他的视线。
和过往漫长时光中一样,永远安静、永远专注的凝视,还有不管是否化形,都始终萦绕在她身边的咒力……
他们如此亲密,犹如不可分割的灵与肉、骨与血,让她时时刻刻体会到牵动每一寸痛觉的联系。
看着挡在“书”上的那只手,宫崎千寻笔尖一顿。
少年不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