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该是初春的一阵风, 某个黄昏拂过她鬓发;他该是盛夏的一缕光,某个刹那照亮她眼瞳;他该是深秋的一片叶,某个枝头飘落她襟怀;他该是残冬的一捧雪, 某个晴日融化于她行经的路途。
他以她的喜怒哀乐将空荡荡的躯壳填充,陪伴她走入无尽轮回, 有时与她并肩作战,有时沉默跟在她身后, 更多时候,是在虚无里静静凝望着她——
见证少女把坚持至今的正论弃如敝履,只身独刀, 舍生忘死,一次次奔行过人世,为实现梦中的“理想乡”变得不择手段。
追查,杀戮, 挽救,败亡。
白衣黑裙的剪影,如露水似昙花, 匆匆一会就消失在黎明前的黑夜里。
失去灵魂的空壳也会悲恸吗?他明明连自我意识都消失了, 却还是痛得想流泪。那泪意从虚无里凝聚, 化作丝丝缕缕的雨坠下苍穹,打落在地面。
爬着苔痕的石板洇出点点滴滴湿痕的刹那, 鼓声响了。
“嗵”、“嗵”、“嗵”。
厚重苍然的暮鼓, 从寺庙中传向四面八方,惊飞了山林间的宿鸟。
崖边凭栏的少女微微睁眼, 自梦寐里苏醒, 望向振翅直上九天的飞鸟。她的目光落入半边阴雨半边落日的天空时, 仿佛与他对视了, 于是他就像被牵住线往回收的风筝,倏忽自虚无中降落,成为环绕在她身边的晚风。
“你在这里啊……千寻。”
有人登上长阶,走到了她面前。
少女直起腰,转身倚上栏杆,看向脚步迟疑的来人。
“杰。”
披着袈裟的青年一顿,行至她身旁,没有直接注视她,反而抬眸远眺群山。
惊鸟已飞尽了,山林又沉寂下去,只剩雨雾朦胧飘荡。淅淅沥沥的雨丝,才够略微沾湿衣鬓,温柔得不像生于深秋,而是来自春天。
两人身后的寺院还在敲着暮鼓,一下一下震动心扉。
“如果那时候,”青年低声开口,“我早一步到稚内……”
他笼袖望着山景,面容分辨不出哀怒,比起难以排遣怅惘的语气,看起来倒像准备为别人指点迷津。
少女双臂撑住栏杆,神情静淡,一点也不需要安慰。
“没什么分别,结局从悟执意跟我离开就注定了。”
青年默然。
重山之后,未被阴云覆盖的半边天空暮霭缭绕,夕照穿过那片昏黄,形成有如实质的千万绦光柱,一时间近处雨色若有如无,遥看却光雨纷落。
奇绝美景映入眼帘,他反而面露苦闷。
少女一直没看他,但说出的话一语中的:“你姑且也从那不切实际的‘理想’里清醒过来了吧。”
片刻的无言,青年自嘲地勾起嘴角。
“要是我依旧坚持杀光非术师呢?”
少女的回应平静又暴烈。
“我早就告诉过你。我对你的理想不感兴趣,但是我在意的人有不少是非术师……你动她们,我杀你。”
“是吗……果然是你会说的话。”青年苦笑着,“可要是回头,之前做过的事又算什么呢?”
他抛下这句几不可闻的叹息,阖眼转身,轻声说到。
“尽快下山吧,悟要是醒过来,大概要拼命找你了。”
沿着来路走下石阶,那身袈裟没入林中。留在原地的少女盯着不远处打开的寺庙门扉看了一阵,有些疲倦地垂眼。
她自栏杆边起身,迈了两步,又因不知往何处去而停下。
风轻拂着,眷恋缭绕在周身的意识终于按捺不住,汇聚起咒力化作实体降临世间——
少女微怔,抬眸看来的刹那,他俯身紧紧抱住了她。
咒力构筑的身躯毫无暖意,可他抬手揽她入怀时,颈后肌肤突地绽开了星星点点的滚烫。
僵住的少女脸颊贴着他肩窝,泪如雨下。身体已经应激似的崩溃了,神智却还没反应过来,她茫然地喃喃。
“你……”
本该只残留了部分本能的特级过咒怨灵张口,封缄近万次轮回的声带艰难震动。
“千、寻。”
——“铛”!
暮鼓收歇,铜钟敲响。
钟声传遍千山,驱散了沉沉的雨云。天边绮霞随风万里,飘来寺前。
.
五条悟在听到寺庙鼓声时蓦然惊醒。
漫长悲切的回忆激荡在意识里,他自十年前与挚友决裂后第一次如此失态,往常总牢牢占据上风的理智被海啸般决堤而出的情感彻底压倒。
灵魂回归特级过咒怨灵的身躯,仿佛补全了残缺的半颗心,一次次重启被留下的感情顷刻同步,即使以他的承受能力,也脑海空白了许久。
等回过神来,夏油杰已经结束交谈独自离开,只剩宫崎千寻还站在山寺门前踌躇不已。
她没有下山回到高专校内去找他的意思,五条悟不禁沮丧起来。
无法平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