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容从天水阁回宣平侯府的时候已经是入夜时分, 崔琦等着她,还未就寝,见她回来, 忙吩咐人摆饭,一面替她夹菜, 一面道:“怎么这时辰才回来, 差点打发人满城找去?”
林容喝了口虾丸鸡皮汤:“看书忘了时辰, 一抬头, 天便暗了。阁里的人也并未催我走, 那书还剩七八页, 就索性瞧完了, 这才回来。”又伸手去搭崔琦的脉象, 道:“便是没有动胎气,也别累着。”
崔琦笑笑,试探问道:“你在江州, 那天水阁, 什么时候想去便去, 也不急于一时的。晚上看书,仔细眼睛。”
林容便道:“六姐姐, 过几日, 我便走了。”
崔琦立时红了眼眶:“这么急,多住几日, 不成吗?”
林容正色道:“六姐姐, 崔十一娘已经亡故了,这里到底不是我应该多待的地方。”
崔琦捏着帕子, 擦了擦眼角:“日后, 我坐船去瞧你便是, 左右也不远,一两日的路程。”又替林容布菜:“多用些,家里的膳食到底比外头强些。”
林容一时感怀,笑:“六姐姐到底是疼我,不忍再劝我了。”
闻听此言,崔琦本笑着,又涌出泪花来,伸手去抚林容的脸:“倘若你觉得好,我便替你高兴。”又说了许多话,叮嘱了许多事,衣裳首饰不知搬了多少过来,一一拿着单子同林容分说,末了叹气:“这些东西,连你往日出嫁时的一半都没有,崔氏比之往日,到底是不如了些。”
林容只笑:“我不过一个小大夫,平日里青衣粗布,便是夏日里绢罗也只得一身,寻常不是替人看病诊脉,便是往田地间看药农种的药材。倘天气好,往周边山里去寻药材,一连几天也不会下山的。那里用得到这些金钗玉镯、绫罗绸缎?”
崔琦听了,心里颇不好受,说不出话来。直到深夜,崔琦这才起身回转,叫林容送到廊下,道:“回去歇着吧,别送了。”
翠禽跟着林容身后,默默道:“六姑娘的性子,变了好多。”
受了那么多的磋磨,怎么能不变呢,你不变,那是活不下去的。林容沐浴更衣,出净室,一面擦头发一面同翠禽道:“天下承平,江南各处也算太平,我想带几位医馆里的人,往各洲郡,亲画了草药图鉴来。碰见的药材,要么是晒干,要么是炮制好了的,倘若在野外碰见了,倒不一定认得出来。好些庸医,常常不能分辨。”
翠禽听了点头:“是,连张老先生有时候也能认错。”
林容便问:“我是想问你,是跟着我,还是留在江州。留在江州的话,我把你托付给六姐姐,叫她给你寻个好人家。”
翠禽摇头,指着那一箱子金银翠宝:“县主不如赏我点金子,将来我自己开个医馆才好。”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都不再提了。
一时林容放帐安睡,只她同阿昭相处了七八日,那孩子日日躺在她身侧,身上总是带着一股甜甜的奶香味,临睡前总缠着林容叽叽喳喳说话,也不管听不听得懂,从医馆里有多少人,一直问到门口的狗叫什么名字,母女两几没有一刻分离。
此刻一时没了阿昭,林容闭眼多时,却久久未能入眠,索性坐起来,在帐中点了一盏小灯,把白日里在天水阁誊抄的笔记,拿出来翻阅。
忽听见廊外脚步声,门吱吖一声被推开来,林容以为是翠禽见自己在里面亮了灯,便起身来查看,道:“翠禽,去歇着吧,没什么事,我睡不大着,索性看看书。”
那脚步闻言立刻止住,林容又翻了页书,却没听见关门的声音,一时觉得奇怪,掀开帐帘,便见陆慎抱着阿昭,静静立在床前三步远,一时两人都并不说话,只幽幽望着对方。
林容坐起来,到底是她先开口,问:“是阿昭出什么事了吗?”
陆慎摇摇头,把阿昭抱到床边来,林容伸手去探她的额头,见她脸颊虽红扑扑的,却并没有发热,只是睡熟了而已。
陆慎这才淡淡道:“不知你跟她说过什么,哭了一夜,不肯走,只好抱了她回来。”
什么叫不知道我跟她说过什么?这话,仿佛是在说,她林容教了阿昭什么,叫她哭闹着不肯走,顺便再把他陆慎给叫回来一般。
林容冷笑一声,懒得理他,把阿昭抱到床榻内侧。阿昭无意识地哼哼两声,睁开眼睛,见是林容,迷迷糊糊叫了一声娘亲,到底是困极了,叫了一声娘,又合上眼皮,沉沉睡了过去。
她小手上不知抓着什么东西,黏糊糊的,林容取了枕边的绣帕,一面擦一面疑惑问道:“手上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