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真是太遗憾了。”丁然叹道。
接下来的时光分外平和,两人随意聊着最近流行的传闻,亲亲热热地吃完饭,亲亲热热地话别。
丁然坚持亲自将曹昂送回府。
曹昂目前下榻在曹操以前居所,跟丁府一个城东一个城西,隔着整座城。他极力推拒,诚恳地劝丁然早些休息,毕竟风寒刚好点,要是再被夜风一吹,又着凉生病了,那可就是他的罪过了。
丁然感念外甥的体贴,退而求其次,唤来他用惯的忠仆亲自相送。
这次曹昂没有推辞,他对丁然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潇洒转身,跟随仆人走入深沉的夜色中。
等曹昂的身影彻底消失后,丁然脸上的笑容像落入火盆中的雪花一般融化了,他反手脱下狐裘,搭在臂弯里,犹嫌闷热,干脆往后一丢。
丁然的儿子从侧面回廊绕过来,避开了曹昂的行动路线。迎面扑来一道白色的影子,他下意识伸手接住,发现是父亲之前穿的狐裘,便小心地捧在怀里。
“父亲,”他面露犹豫之色,低声问道,“您是不打算继续为姑丈……”
“你说什么傻话呢?”丁然隐秘地翻了个白眼,截断儿子的猜测,“不给等着他亲自带人来抢吗?”
丁小郎君:“……”
虽然这确实是姑丈能干出来的事,但您也不必说得如此直白吧?
年轻的小郎君风中凌乱,“那您怎么……”
“该给还得给,但不能轻轻松松就给出去了,”丁然将拇指、食指和中指捏在一处搓了搓,“谁知道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去?谁知道你那位好姑丈还会再遣人来几次?你不得给自己留着点吗?再有两三回,咱家的家底儿都要被他掏空了!”
丁小郎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
吕昭在谯县休整了三天,之后护送沛王夫妻回了治所相县。
沛王手下并没有多少人马,战斗力也不强,都是养着充门面的,他留了一些亲信看家护院,然后将其余部曲全都交给吕昭指挥,拜托她总揽沛国境内的一切军政要务。
“我欲上表您为沛相,不知您意下如何?”沛王小心地询问道。
吕昭总不能一直待在沛国不走,他必须得想个办法把双方的关系捆得更加亲密一些,使她不会轻易做出抛弃沛国的决定。
联姻是个好方法,士族豪强们就是靠着一代代互相娶嫁,以血缘为枢纽,逐步构建起一张牢固的关系网络。
但无奈自己不争气啊!既生不出能跟吕昭结拜的女儿,也生不出能嫁给吕昭的儿子!
就在沛王长吁短叹的时候,王妃站出来,给他点了一条新思路:“殿下可举荐湖阳君为沛相。”
毫无心理准备的沛王震惊得瞳孔地震。妇人做官,闻所未闻!放眼整个汉朝都没有如此荒谬的事,哪怕再往前捣腾几千年也没有!
“你欲教天下人都耻笑你夫君吗?”沛王呆滞地问。
“殿下此言差矣,”王妃理直气壮地说,“您觉得如今的湖阳君与一郡之守、一州之牧有何区别?”
沛王的脑子艰难地运转着,CPU都快被烧干了,他绞尽脑汁半晌,得出的结论是没什么区别。
无论旁人承不承认,吕布出征在外,如今执掌南阳、颍川、汝南和汉中四郡的人就是吕昭,郡内一切大小事务皆需她定夺,她不拍板,谁也不敢擅自做主。
如果一个人,她住在太守的府邸,干着太守的工作,履行太守的职责……那她就是太守啊!
“除了湖阳君,还有哪位‘天下人’能襄助殿下抵御贼寇的入侵吗?”王妃又问。
沛王缓缓摇头。
沛国乃四战之地,邻居们还一个比一个凶残,曹操和陶谦已经对他下手了,吕昭是唯一没欺负过他的和善人,不仅不欺负,还帮忙剿匪,震慑周边。
条件都罗列得如此清晰了,最终谁会中选,一目了然。
王妃铿锵有力地做出总结:“谁因此事讥讽殿下,谁便是人头畜鸣,非愚则歹!”
沛王悟了,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他握住王妃的手,诚恳道:“卿言之有理,就这么办!”
至于小皇帝,或者说执掌尚书台的王司徒会不会同意,并不是那么重要。汉室衰弱,能守得住司隶就不错了,哪还有多余的能量将触手伸到沛国来?沛王只需要让吕昭看到自己的态度和决心就好。
听了沛王的建议,吕昭略感惊讶,这可是第一个提出要表她为官的人。
她莞尔一笑,坦然接受:“多谢殿下厚爱,在下定不负所托,尽力驱逐敌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