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水涛涛, 卷去黄沙与泥泞。
斥候先行探查过情况后, 众人径直渡河,跋涉过河后, 对岸立马有人迎了上来搭把手。
“清恒至矣!”那人惊喜的说道, 一手搭在了荀晏的肩上,“闻君至河东,知可解燃眉之危矣。”
你又知道了?
荀晏扯了扯自己湿漉漉的袍子, 幽幽道:“元常莫不是心疼外甥?”
钟繇面不改色, “国贼当前, 何来外甥?”
荀晏不以为意笑了笑,心下却也有了个底。
虽是玩笑话, 但毕竟是血亲, 谁知钟元常会不会真的心存什么不忍之心,但以此来看,还是大义重过了其余。
“闻君连连战败, 困于平阳,忧心如捣。”
他又说道。
这会钟繇算是感受到了他的怨气, 他抚须摇头,荀晏盯着他那把胡子,想着这人在这待得灰头土脸, 还偏偏将这撇没啥用的毛照顾得这么好。
钟繇顿时收回了抚须的手,咳嗽两声令麾下偏将带其余人先去安置。
随后他叹了口气说道:“放郭援下河东,虽是危急,我却知其人刚愎自用, 若连战连胜, 必生骄心, 骄兵之众, 攻之必溃。”
……果然是舅舅。
回忆一下郭援飘到追出来差点翻车,荀晏不得不承认钟繇对于他外甥的判断是正确的。
“然河东若失,君将陷困境。”
他点出这点,如今河东能否保住,一得看贾逵吕布能拖多久,二是赵云守皮氏,最后还得看王邑做不做人。
“曹公曾言清恒将至关中,如此方兵行险招,”钟繇顿了顿又道,“其次……我麾下联军军心不定,当时确无余力拦截。”
人心……荀晏心下一动,正欲再问,却见钟繇皱着眉拧了拧他尚且半湿的衣摆。
“湿衣恐染风寒,当先更衣。”
钟繇严肃说道。
若是来了个武将,这天气光着膀子谈事儿很正常,可偏生他面前是个病秧子,不久前还和病危了似的被召回许都养病,养着养着就养到了关中来。
……反正他琢磨不出这是个什么道理。
钟繇的营地扎在汾河不远处,光是进了寨门便能看到来往者多有羌胡的特征,恐怕多是边地人。
换下了半湿不干的衣袍,换了身旧衣,荀晏懒洋洋窝在钟繇的军帐里啃零嘴。
马酪,太怪了赶紧绕过,桑椹可以来一点,有点酸……
姜汤……
姜汤?
荀晏抬眼望去,有些惊异。
老钟摇着头坐了下来,眼神中透出一种莫名的慈爱,荀晏感觉自己一瞬间幻视了某位叔父或者伯父。
随后钟繇道:“友人长辈亲至,自然不敢不精心照料,是吧小叔父?”
荀晏:……
好怪。
“钟公莫要如此,”他顿时肃然起敬,又忍不住问道,“公达……公达与君多有通信?”
钟繇颔首,半晌却没听得对面人的回复,他抬头,看到那张俊秀的脸被姜汤热气笼罩,唇上还染着桑椹的深色,这会正神色莫测的盯着他看。
“他少与我通信。”
荀晏平静的说道。
钟繇与他对视两秒,他开始思索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他仍然夹在这对叔侄中间里外不是人。
“倒也不多,”他解释道,“益州离关中路程遥远,不过是近日略有信件。”
荀晏眨了眨眼睛,慢条斯理寻了块帕子擦了擦嘴,微微坐直问道:“元常有何谋划?”
驻留于平阳多日,不理郭援西征河东,似是全然被一个匈奴单于绊住了,这看上去不大像是钟元常的行事。
虽是文人,亦好墨宝,但汉朝的文人一般都比较彪悍,钟繇同理。
钟繇收敛了面上的笑意,此时的他不像曾经那文人名士,而是手揽兵权镇压关中诸将数年的主将。
“再等几日,我可大败呼厨泉于平阳,逼郭援弃河东回援呼厨泉。”
荀晏思忖片刻,突然说道:“君遣使连合关中诸将。”
“清恒知我意,”钟繇叹道,“只是能否连合成功却是未知之数。”
关中将领是必须争取的,因为袁氏既然发兵关中,就必然会想办法私下与那些将领获得联系,那这便演变成了钟繇与袁氏的博弈了。
或者说自郭援攻河东开始,这段时间钟繇便开始努力争取关中诸将了。
荀晏眨了眨眼睛,捻起一颗桑椹琢磨着,还未等他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帐外便有钟繇亲兵至,道众将军有事相议。
中军帐升起,里头吵闹不堪,得益于曹操那句不拘科制,钟繇在关中彻底实现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所以他麾下的成分也格外的复杂。
长安的禁军、关中的小军阀乃至于西凉余部……多是桀骜不驯之辈,吵起来都是要撩袖子的气势,唯独看见钟繇进来时稍微收敛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