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啜泣声回荡在空旷幽暗的宫室内, 幽咽不绝,她掩面哭泣, 只见泪水滑过白皙的面颊。
天子一动不动站在一旁, 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执起了他的皇后的手。
“莫哭了。”
他干涩的安慰道。
“妾身安能不哭?”伏皇后哽咽道,“赵君不过是向陛下献言,便遭此毒手, 他,他眼里究竟还有无王法!”
王法?
刘协扯了扯嘴角, 心中一片冰凉。
自他登基以来,谁人将他放在眼里过?衣带诏之事后,尚且怀有身孕的董贵人被绞杀,向他谏言时局对策的赵彦被杀害,下一个又会是谁呢?
他甚至在宫内安置的宫女宦官都要再三审讯确认,也未必能保证其非曹操的眼线。
“陛下!”伏寿低声唤道, “此贼不除, 我等如何能安生……”
“朕又如何不想?”
刘协说道,手上却不知觉的用了点力, 将身边女子捏得痛呼一声后才匆匆放下。
“妾身之父在外,不若发密信, 求父亲共图诛杀逆贼。”
伏寿抬眼看向了她的丈夫, 眼神中却不见哭泣时的凄切, 愈显狠厉。
“曹公势大,不可力抗,父亲可密联合袁绍, 孙权以伐曹操。”
不得不承认, 刘协是心动的。
他迫切的想要拿回本该属于他的帝权, 可多年被军阀所持的经历又让他格外的谨慎。
昔年董卓之死, 他同样以为曙光要来临了,可在那之后却是愈发混乱的狂风暴雨,局势之莫测谁也没能把控住。
他终究是说道:“不可。”
“帝党已衰弱至此,若是再有差池,只怕日后再无复起之可能。”
“陛下——”
伏寿急急拉住了天子的衣袖,姝丽的容颜哭得梨花带雨,面上皆是哀求之色。
她曾经见到怀着孕的董贵人被生生拖了出去,没有人敢制止。
她恐惧曹操,只要曹操仍在一日,她便一日要活在这等恐惧之中。
“陛下!”
殿外的宦官匆匆入殿,“司空觐见!”
刘协面色冰冷,将皇后往身后一推。
“宣!”
“陛下!”伏寿又扑了上来,急道,“我等在宫内尚有人手,若他一人前来,不若……”
“皇后慎言!”
刘协猛的转首警告道。
杀一个曹操是无济于事的,他需要的是兵权,是支持者,不然只会重演旧日惨案。
皇后咬唇,只得掩面离去。
在她离去后过了许久,那位权臣才慢悠悠的剑履上殿,礼仪皆备,神色间甚是平静。
刘协很不喜欢他的眼神,那是一种审视与探究的眼神,缺乏本应有的敬畏。
良久之后,曹操才开口道:“陛下年幼,言行有所失状亦是常事,盖受小人调拨,令这等人侍奉于陛下跟前,实为臣之过也。”
二人的谋划言辞,皆放在了他的面前,他需要的是一个听话的天子,而不是一个时刻准备背刺他的天子。
跟在他身后浑身颤抖的小黄门向前一步,跪在地上,双手之间捧着一个木盒。
“陛下可欲一观?”
曹操用一种茶余饭后说笑的语气问道。
一眼望去,刘协顿时心如沉入了冰窖。
无名的怒火与羞辱感在他的心中膨胀起,叫胸口都隐隐发涨,他猛的站起,怒目而视,抛却了平日里的隐忍。
“君若能相辅,则厚;不尔,幸垂恩相舍!”
你若是真心辅佐,便厚待于我,若非如此,不若直接将我换了。
曹操平静的神色骤然凝固,他的面上露出了一种极少见的惊诧与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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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年雒阳兰台内藏书无数,其后皆随着那南北两宫的大火化为了尘埃。
蛮夷啊。
荀晏拂去竹简上的灰尘,执起一观,乃是有关恢复肉刑之议,洋洋洒洒写了许多提案,翻到最后是一笔字迹眼熟的批注。
——军事未罢,暂且搁置。
他下意识摸到了被他置于袖中的文稿。
他幼时每做策论,不论好坏都一股脑塞给阿兄去看,这回他却迟疑了。
这是一个过于艰难,却不得不做出来的抉择。
他们必须找到自己的立场,才能看到他们的朋友与敌人。
而且……除却士族与寒门之外,还有另一道沟壑横跨在阿兄与曹操之间。
荀晏抬起头,顺着石窗往外望去,那是曹操在许都修建的宫室,重重楼阁之中,在那最高处,是天子所在之处,也是这飘摇河山名义上的屋顶。
……或许他得再自行完善一些先。
这般想着,身体却很诚实的离开了石室,朝着尚书台的方向走去。
……他是有一些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