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闻卿善绘制舆图, 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也。”
重重宫禁之内,天子的寝宫之中, 已经成人模样的天子正抬头看着挂在墙上的舆图,其上正是大汉十三州, 即使如今已经分崩离析。
“不过小道耳。”
荀晏低着头说道。
“并非小道, ”刘协的目光没有移开, 指尖轻轻划过, 最后落在了代表许昌的小点上, 他笑了笑,“可惜了。”
他的言语间颇有些叹息,荀晏抬了抬眼,看到了天子面上一瞬划过的惋惜之色。
他复又垂下了眼眸。
他对于衣带诏是否真的有天子的参与没有什么兴趣, 毕竟主要人物也都自此沉寂了, 而天子就算参与了,想要从中脱身也再容易不过了。
只需将一切推给是董承矫诏,谁人能指责他呢。
刘协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安静站在下边的年轻官员。
他的叔父与兄长也曾如今日这般站在他面前, 他不得不夸赞一番荀家人都生得一副好面相。
他上前来关切的扶住了眼前人的肩膀带他入座,吩咐宫女端上茶饮。
荀晏受宠若惊,他开始思考辞职跳槽的可行性。
他感觉自己大概是和兰台犯冲, 这在宫里上班的福气他真不想要。
“听闻前些时日卿身体不适,如今可还康健?”刘协询问道。
“并无大碍, 劳陛下关怀。”
若是他被一碟柿饼放倒的事情传出去, 第二天他恐怕将成为许都最大的笑谈。
刘协听罢不再追问, 而是再次望向了那幅舆图, 半晌竟是呜咽出声。
荀晏麻木的瞥了眼殿内的太监宫女, 他们都装作木偶般低着头站在边上,于是他只能起身问道:“陛下何故哭泣?”
刘协拭去眼角泪水,哽咽道:“叫荀卿见笑了,不过是想起昔年光武中兴时的盛况。”
“如今汉室江山在朕手中,却是如此……”
……哦。
荀晏拜倒在地。
天子连忙起身扶起他,心中踟蹰后仍是问道:“不知……卿有何可教朕?”
“陛下想知何物?”
“若为笼中之鸟,当如何破局?”
荀晏道:“臣治学不精,难以为陛下解惑,请陛下恕罪。”
刘协沉默了一瞬,随后有些落寞的笑了笑。
离去之时,荀晏看到门口有议郎被召入殿内,似是名为赵彦,略有过几面之缘。
还政于天子,何其难也。
天下未定,若无曹操,天子安能平定天下?
可这件事最大的矛盾点就,真到了平定天下的时候,真的会有人愿意再还政于弱主吗?
他回过头来,抬起宽大衣袖遮去几分灼眼的阳光。
犹做困兽之斗,可以理解,也很可怜,但他帮不了也不能帮。
殿内,赵彦回头看向了那离去之人的背影,随后才快步前去觐见。
“荀清恒未答应陛下?”他急问道。
“此事不必再提,”刘协摇头道,“荀卿与令君皆是清朗之人。”
“荀御史曾常年掌兵,若能相助陛下,未必不能相助脱离司空之控,”赵彦说道,“荀氏家风严谨,处事公允,心中必怀忠君之心……”
“我知赵卿心意,”刘协打断了他,“听闻曹公官渡大捷,卿可愿教朕当下时局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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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内少有的寂寥,正是将要农忙的时节,可许都大半的青壮都随着曹操出征官渡,直到现在未归。
不论后勤的粮食供不供的上,荀晏只知道一点,若是再不回来,他们今年怕是得要因为没人耕种闹一场饥荒了。
他懒散的牵着一匹马走着,见到道前一辆牛车向他驶来,即将相交而过时,里头的人撩起了车帘朝他招手。
“晏晏——同行乎?”
车内露出了一张笑得眉眼弯弯的俊秀面容,那人没个正形的对他发出了邀请。
荀晏接受了组队邀请。
爬上车后,他上上下下挑剔的看了看这青衣郎君,发出了灵魂质问:
“奉孝莫非是被司空赶回来了?”
郭嘉当即给了他一个白眼。
“还不是忧心于友人病情,”他说道,“特意早归两日,司空应当也将归许矣。”
他蓦的露出了嫌弃与担忧混杂的诡异神色。
“几年不见,如何瘦了这么多?休养便休养了,怎么还当值呢?少去几天反正有文若在呢,不碍事。”
……你旷起工来怎么这么熟练?
“晏如今行纠察百官之责。”
荀晏冷漠答道。
郭嘉敷衍的点点头,又上手往人身上去摸,两人折腾得车厢都有点晃,荀晏忍无可忍一把按住他。
“还挺有力气。”
郭嘉露出了欣慰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