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出来,御史台在宫禁之内,与尚书台倒也不远,可惜他阿兄的下班时间显然和他不大重合。
牛车行过长街,最后停驻在了家门口,他下车,听得仆从上前来低声道:“曹中郎在厅中等候郎君。”
曹中郎,曹昂也。
得。
该来的还是来了。
荀晏抬头看了眼乌压压的天空,胃腹中冰凉沉重,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吃撑了的缘故,他磨蹭了好一会儿,像极了开学前交不出作业的模样。
曹昂样貌似其生母刘夫人,眉眼间既有青年武将的锋锐,又不失柔和。
有这样一个跟随曹操四处征战多年,与文士武将关系匪浅的大哥在,恐怕他下面的弟弟很难生出什么别的心思,曹操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兴趣模仿他的发小。
“多年不见荀君,可惜未能再讨教箭术,”曹昂笑道,“如今吾弟十三亦可左右驰射也。”
“二公子天赋异禀,晏实不如也。”
荀晏答。
似是看出眼前人兴致不高,曹昂很快停下了拉家常,道:“昂明日便要启程复归官渡,此行……大人有一事嘱托,令我询问荀君。”
“可是袁氏降卒?”
“然,”曹昂颔首,也不觉奇怪,“袁本初率残兵连夜渡河严守北岸,我军俘获其帐下谋士沮授以及……降卒七万。”
荀晏心中一跳,虽说心中早有所料,但陡然听得这个数字,终究还是感觉过于沉重。
“荀君……可有计策安置其?”
曹昂低声问道,他紧紧盯着眼前这位荀氏郎君的神色,他仍旧抱着一些遥不可及的幻想,希望这位素有奇谋的先生微微一笑后提出兵不血刃的方法。
即使这个幻想在连荀文若都冰冷的告知了他那个选择后就已经基本破灭了。
眼前这人沉默了下来,面如冷玉,似是连最后一丝的温和都从脸上褪去。
这不是平日里温和好说话的荀清恒,而是执剑站在沙场上的荀清恒。
曹昂垂下了眼眸。
曹操令他询问的人不少,但他却感到他的父亲并不是真心要求个计策破局,而是心下已有所定,只不过借此机会让他接触这些个谋臣武将,看看清楚罢了。
主张不杀降的如孔融,满口仁义,用道德感化敌人,说到最后恐怕连自己也没办法说服,方案更是天马行空,更别说真正操作了。
又有人混水摸鱼在其中,不敢说真话,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此事皆是私下谈论,昂不会告知于司空外的他人。”
曹昂低声说道。
荀晏把手放在了火盆边上烤着,他说道:“几日前我见娄圭之弟,其管粮草之事,因故寻了粮册一观,若是粮道无虞,最多不过是能撑上一月。”
“不算降军的话。”
“袁氏降卒之数犹胜曹兵,谁人能知其中有无包藏祸心之辈,若是一道发难,此大祸也,何况司空也养不起。”
如此收编一路可谓是断绝。
究其原因一是粮草不足,他想了很多,但他不得不承认,总有人要饿死。
若是强行养了这些人,那他们的土地上便要有另一伙人代替他们饿死。
其次是……
荀晏盯着火盆中飘摇的火苗,问道:“昔年司空曾收编百万青州黄巾,公子可知与今日有何不同?”
“青州黄巾携家属。”
曹昂道。
“拖家带口,虽是拖累,亦能无所牵挂,”荀晏轻声道,“然七万袁氏降卒其家室皆在河北,如何能安心事于司空?”
曹昂闭上了眼睛,“释放亦不可行。”
“然,”荀晏颔首,“袁绍虽败,其威犹在,河北皆其掌控之地,若释放降卒,袁氏只需振臂一呼,七万大军顷刻复起。”
“司空可能再赢一次官渡之战?”
“当真无计可施?”
曹昂有些急切的抓住了眼前人的手,却惊觉握住了一手冰凉。
荀晏垂下了眼眸,慢慢的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他对着眼前的年轻人深深拜倒在地,额头贴在了冰凉的席面上。
“请杀降卒。”
他听见自己这般说道,声音坚定而漠然。
曹昂失语片刻,随后连忙将人扶了起来。
“此事非荀君之错,”年轻的曹氏公子说道,“大人早有所决,不过是欲寻一线生机罢了。”
“嗯,”荀晏漠然应道,“晏确实想不出那一线生机,此……已是大错也。”
他想不出来,所以他只能提议目前来看最稳妥的、也是最血腥的法子。
曹昂看出眼前人似是怀揣着过度的负疚感,正欲出言安慰却被打断了。
“公子,晏今日累了,”荀晏声音平静,又有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还请早日归官渡吧,今日便不再招待了。”
说罢他便闭上了眼睛孤坐于室内,不欲再言。
曹昂起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