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奢靡精致的内室摆件常常会让吕布有些恍惚。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待在这里, 而是应该在那荒凉的边地策马驰骋,高歌饮酒。
他的人生似乎永远伴随着狼烟与风霜,这些王公贵族才会用到的东西对于他而言简直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东西。
但他这人, 平生最爱美人,好宝马。
他不喜欢这些无用的好看摆件, 但夫人喜欢, 那些娇滴滴的美人喜欢。
想起美人,他莫名又有些烦躁了起来, 他大咧咧的坐下, 抓起那不知道哪位官员送来的珍奇玩意随意摆弄了一会, 抬眼看向了那一直低着头温顺得很的年轻郎君。
不得不说,这郎君确实生得赏心悦目, 称得上一句美人, 只可惜这美人只是瞧上去温顺, 里头却藏着能杀人的心。
“君何事前来?”
他问道。
他其实不是很相信眼前这人是诚心要投靠他的,京中那些士子多半看不上他这等武人,尤其是义父虽信重他,却并没有给他足够的尊重。
“将军威名赫赫,家资无数,美人在怀, 又有宝马相伴,深得太师信重,荣冠一时。”
那郎君不徐不疾说道,分明是夸耀的话, 但他说起来却没有那种须溜拍马的味道, 反而显得颇为真诚。
吕布短促笑了一声, 也不回答, 只是自顾自举起了案上的美酒。
荀晏垂下了眼眸,继续说道:
“如将军这般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为何却整日惶惶不安,与酒做伴?”
屋内陡然寂静了一瞬,吕布眼神晦涩的看着眼前的人,他蓦的大笑。
“不安?”他笑得有些直不起身,金樽中的美酒洒在了身上,但他丝毫不以为然,“布有何不安?”
“黄口小儿,小心着点说话。”
他嗤笑着说道,又一次为自己满上了酒液。
“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荀晏复述着清之先前说过的话,颇感有些适合都亭侯如今的模样。
那郎君清润的声音在内室中响起,仍然是不徐不疾,却叫吕布面色微凝。
他的眼神变得冰冷,微微带上了一丝杀意,他对于美人素来宽容,但这丝宽容的前提是不能触及他的底线的。
荀晏仿若未觉身边逐渐冰冷的气氛,继续说道:
“太师虽与将军有父子之名,可当真有父子之情?”
“汝欲挑拨我与义父?”
吕布乍然喝道,将金樽掷出。
华美的酒杯在脚跟前碎裂,酒水四溅,打湿了衣裳,荀晏站定在那儿,未有所动,纵使是吕布的乍起也未令他动容。
他只是缓缓微笑了一下,俯身道歉。
“将军息怒,晏并非有此意,将军荣宠,谁人不知。”
他这般说着,却并没有让吕布感觉好些,吕布阴晴不定看着荀晏,心中却升起了强烈的不安,如这些时日被埋藏在心底的不安被这人一下子激发了出来一般。
父子之情?这种东西似乎根本不存在于他和董卓之间。
正如董卓从未将他这个义子当成自家人,他又何尝将董卓真当做父亲,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他前些时日做下的荒唐事,右手下意识摸进了怀里,却摸了个空。
“将军先前将此物遗落于地。”
荀晏说道,从袖中取出一枚香囊递于吕布。
吕布沉默了片刻,却是突然放松了下来,他确实是个英俊的美男子,纵使是荀晏这种美人堆里长大的颜狗也不得不承认,这人确实是他生平所见武将中最俊美之人。
“先生果然别有意图,”吕布说道,“但未免太过于小瞧布。”
“区区一妇人而已。”
他轻蔑的一笑,有些突兀的说道。
荀晏眨了眨眼睛,点头应道。
“晏素来钦佩将军,今日能得一见,已是荣幸,多有叨扰,还望将军见谅。”
他俯身辑礼,正欲离去,却听吕布拦住了他。
“且慢!”
吕布的右手不知何时握住了身侧的手戟,冰凉的触感令他的大脑格外的清醒,他不是一个喜欢做选择的人,但他必须经常做一些二选一的选择。
荀晏神色如常,右手却不着痕迹的摸向了怀中一直藏着的匕首。
最终是吕布先放开了手中的手戟,他懒洋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瘫了下去,朝着荀晏随意的挥挥手。
“先生既然说要投效于布,那便每隔几日来府上坐坐,也好叫布好好讨教一番。”
他说道。
荀晏应是,随后默默退出了里屋,这才发觉自己手心微湿,他饶有兴致的看了一会。
[这是不是招惹完老虎以后跑路的快感?]
清之问道。
[我好慌的啊,]荀晏没什么诚意的说道,[不过他好像也挺慌的。]
内室中,吕布终究是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