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仪是在一片昏沉中醒来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身上的伤势疼得已经有些麻木,他挣扎着动了动,却发现自己的胳膊被固定在了一块木板上。
身边有些瞌睡的人一下子惊醒,大喜过望的附过来问道:
“大哥!你醒啦!”
“这是在哪?”
何仪问道,一边打量着周遭的处境,心中暗自迷惑,他本以为自己可能伤重不治,但如今伤势都被妥善处理了,也不知道二弟是找到了哪路医者。
何罗有些心虚,他支支吾吾说道:“在颍阴县。”
何仪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瞪大了眼睛骂道:
“你带我来颍阴干啥?自投罗网?我那群弟兄们呢?”
“我把人马安置在了不远处一个村子里,”何罗咽了口口水,他一向有些害怕自己这个大哥,“我听说颍阴有个医工挺有名的,当时情况紧急,我联系到了县里一个信众掩护咱偷偷进城,然后绑了那医工给大哥看病。”
“那你咋不直接给人绑到城外去?”
何仪感觉自己头开始发疼了,他大大小小也算是个黄巾头目,虽然在汝南战况不利,不得已之下带着残兵跑颍川来,但好歹也有个千把人,正欲与颍川黄巾合兵,结果统帅直接被自家兄弟端到敌人大本营去了,这算个什么事啊?
何罗陷入了沉默。
好像大哥说得不无道理。
“大哥你当时昏沉不醒,俺实在慌张……才出此下策……”
何仪看着自家兄弟憨厚的神色,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我们离开之前不能放走那医工,若是有必要……”
他本来是想说直接杀了,但念及对方好歹也算是救了他一条命,话到嘴边拐了个弯。
“……就一起带走给咱做个军医吧。”
————
荀晏这会被扔在地窖里,身上又被绑得严严实实的。
那汉子瞧着没什么心眼……实际上也确实没什么心眼,被他一套话,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还自以为自己没有透露出什么要紧的信息。
但这人一根筋,绑人绝不落下,刚处理好伤势就又把他绑了。
[你小心可别阴沟里翻船了。]
清之悠哉说道,语气中却没有多少担心的意思。
[哪有人会在自家翻船,阿姊应该看到我留下的记号了。]
荀晏突然丧了起来。
他这回出门身边没带人,不然也不至于就这样给人绑走了,回头肯定要被狠狠骂上一顿,所幸他常带着药包,先前故意戳破,一路上药粉洒在路上,可以标明他现在的位置。
不过有失亦有得,他倒是没想到颍阴县里竟然还会窝藏这种人物。
张角起义时立三十六方渠帅,大方万余人,小方六七千人,那何仪便是汝南那边来的“小方渠帅”。
何仪在汝南那边不顺,逃至颍川,如今手下虽没有六七千之众,但也有个千来号人,藏身于颍阴附近,若是毫无察觉之下突然袭击,那也必将是一场恶战。
“嘎吱——”
地窖口悄悄打开,二牛端着一些食物下来,他有些局促的放到了荀晏身边,不敢直视荀晏。
荀晏挪动了一下身子,让自己靠在身后的墙壁上,随后看向了这个一直老实本分的汉子。
他最早出门给人看诊就是去的二牛家中,他家女儿自幼体弱多病,家贫又请不起大夫,荀晏愿意免费看病,他便死马当活马医,也不管这小大夫才多大年纪,能救人的都是好大夫。
后来那个女孩有一次出城随父亲上山砍柴,被流寇误伤,连家都没能再看一眼便咽气了。
“小郎君不若先吃些东西。”
二牛感受到荀晏的目光,低声说道。
荀晏歪了歪头,问道:
“你是何时和那些贼人勾结在一起的?”
二牛沉默了一阵,才道:
“小郎君,他们不会伤害你的,你是个好人,为何不一起加入太平道,随大贤良师一起推翻那些无能的官吏。”
[啊哈,他想策反你。]
清之惊奇的说道。
荀晏一时无言,他有些不大能理解二牛的想法。
“你生于颍阴,若是助贼人攻克颍阴,如何对得起父老乡亲?”
二牛茫然抬头:
“不好吗?让大贤良师来接管颍阴,良师乃天之所向,法力高强,必能铸造教义中所言的太平世界,到时候再无饥寒病灾,无强盗流寇,不会再有人痛苦死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兴奋,眼中满满都是对于大贤良师的信任与期待。
荀晏沉默了下来,心中不知应该是愤怒还是悲哀,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能帮我松一松绳子吗,他绑得太紧,难受。”
他说道。
二牛有些犹豫,先前何罗嘱咐过他不要随便给人松绑,但只是松一松绳子……应该不碍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