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荀晏醒来时只感觉自己额头一跳一跳的疼,记忆混乱而无序,心脏跳得极快,眼前久久一片黑雾,他蜷缩在被子里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了劲儿来。
有一种梦回去岁苏醒时的感觉。
“醒了?”
荀晏这才看到张机站在床边,年轻的医者坐到榻边,将药碗一递,端得是一副无情面容。
荀晏委屈巴巴的接过药,喝完后就变成了抽抽搭搭的样子。
“先生,好多黄连。”
他憋着一泡泪水蹭到张机怀里埋怨道。
张机把小孩拎出来,半晌露出一个标准化微笑,看得荀晏心中一凛。
“还记得自己昨天干了什么吗?”
他慢条斯理问道。
记忆在苦味的刺激下迅速回笼,荀晏讪讪低下了头,小声嘀咕道:
“喝了点甜酒。”
“哦,喝了点甜酒,”张机煞有其事的点点头,“然后扒拉着陈家小郎君不放,当场作赋夸耀人家的容貌。”
这回终于换荀晏脸红了,他恨不得钻回被窝洞里再也不要出来,喝酒误事!
“想必不久后狸奴将有神童之名,六岁便可作赋。”
张机假惺惺的拍了拍荀晏的肩膀。
荀晏惊恐的探出头,他压根不记得自己昨天都说了些什么,但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怕不是作出了‘好看,好看,真好看。’这种水平的文章,传出去他可能就社会性死亡了。
见孩子瞪大一双杏眼,仿佛遭受了重大打击一般,张机终是忍俊不止,笑出了声来。
“戏弄你罢了,狸奴不过是当场背诵了半篇《硕人》。”
荀晏:……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
幻想一下他迷迷糊糊的抱着一名少年郎吟诵‘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这怕不是直接结下了梁子。
啊,不想面对。
张机笑过后正色道:“酒者,水谷之精也,其气剽悍,狸奴体弱,适量饮些倒也无妨,但切记唯酒无量,不及乱。”
意思是酒量有大有小,但要会自我控制,适量即可。
荀晏明白自己理亏在先,乖乖点头。
“还有一事。”
张机面色淡淡提道。
“我欲过两日外出游医,先生这几日也当安排回颍川事宜,辞行前为师会留医术心得于狸奴,既已选择习医,望汝莫要荒废。”
荀晏听罢有些慌乱的揪住张机的袖子,嗫嚅了一阵才小声说道:
“这么快吗?”
他早便知道总有分别一日,他总归是要回颍川的,而先生又不可能真追着他跑,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突然。
“家中有事,正好外出避避风头。”
张机含糊其辞道。
张机虽素来独来独往,一心医术,但实则也是涅阳张氏出身,虽说张氏影响力大不如颍川荀氏、颍川陈氏,但也是士族之家,这年头真寒门子弟哪有资源习得医书。
荀晏狐疑的看着自家先生,突然想起一事,白嫩的小脸上涌现复杂之色,欲言又止还是附在张机耳边轻声道:
“先生如今已二十有五,尚未娶妻,莫非是家中催促……”
他话语一顿,一句‘可是有难言之疾?’憋在嘴中迟迟没有说出,总感觉说出来会被打。
张机见他神色哪还有不懂,只感觉自己额上青筋狂跳,拳头有些痒,丁点大的小孩还关心他人婚嫁之事,刚刚升起的那点离别之伤也被搅得一点不剩。
“胡言乱语。”
他深呼吸几下,才继续道:
“族中有意令机出仕,如今权宦当政,党锢未平,形势未明,机以为并非良机,何况机志不在此。”
荀晏恍然点头,如今官吏选拔采取察举制,以张机在乡里的名望,外加家族运作的话,确实很可能被‘举孝廉’,只是先生似乎一向不喜官场,如今更是准备违背家族意志,外出游医以逃避。
“那先生游医之暇千万勿要忘了颍川还有一个小徒弟,别到时候在外面有了别的乖徒弟就忘了狸奴。”
他嚷嚷道,用撒娇压下伤感。
张机一时啼笑皆非,揉了揉孩童尚且软乎乎的黑发,叹息道:
“留的调养方子按时喝,莫要怕苦,这病得慢慢养,若是胸闷气短当及时换另一方子服药,不可耽误……”
他絮絮叨叨嘱咐着,虽说平日里看这孩子机灵早慧,但这病却不好说,胸痹之症自古难医,很多时候不过是看运气,如荀靖一般安安稳稳活到这个岁数已是症状较轻,运气极好了,他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开一些滋补气血的方子。
想着不由有些怜惜,小小年纪却患上这般疾病,虽说现在症状很轻,但总归是有病根在。
“那可以不喝那药茶吗?”
荀晏见张机这副好说话的模样,期待的问道。
张机:“……”
好像怜惜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