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貌俊秀的青年看懂了五条家神子眼神中流露的意味,不禁微微苦笑。
他原本当然不是现在这副模样。
在更早的时候——现在回想起来,那已经久远到像是上辈子一样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他是远比刚刚那个开着车落荒而逃的禅院笃也更加糟糕的人。
会选择成为一名辅助监督,就说明以禅院雅人的资质,是没有办法成为一名能够独当一面的咒术师的。
而像他这样资质低、实力差的族人,在禅院家会遭受怎样的对待根本不言而喻。
在禅院雅人十六岁以前,就连他自己也在从小到大受到的标准禅院教育之下,认为这再正常、再合理不过——毕竟禅院家的信条不就是“非禅院者非术师,非术师着非人”吗?
他自己天赋差,实力低微,那么被嘲笑、被欺辱、被无视、被践踏……这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没什么好不甘心的。
没什么好受伤的。
没什么好委屈的。
更没什么好难过的。
大家都是这样。
禅院家就是这样。
——类似的想法充斥在禅院雅人心中。
那个时候的他,几乎已经完全被禅院这个巨大的“怪物”所同化,除了偶尔会莫名闪过心间的挣扎不甘,大部分时间他的所思所想,与身边的任何一名禅院族人都没有什么不同。
直到……
直到“那个人”的出现。
禅院雅人第一次听说“禅院甚尔”这个名字,还是在他很小的时候。
据说,禅院甚尔是禅院家的废物,明明出身御三家之一的禅院家,还是家主一支的嫡系血脉,是那位甚一大人的弟弟,却天生没有咒力,是个连咒灵都看不见,更遑论将之祓除的天生的废物。
族人们在背后悄悄议论他,同龄的孩子们更是会明目张胆地欺负他、孤立他,在他很小的时候合伙把他丢进家族中某个关押着作为材料的咒灵的特殊仓库里,差点害他死掉。
禅院雅人曾经出于好奇跟着其他孩子一起,偷偷躲在廊柱之后,看着身材高大、一脸桀骜的禅院甚尔面无表情地走过家中长长的木制回廊。
那个时候的禅院甚尔已经不再是面对来自族人的欺辱,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孩子了。
他高大强壮,只凭强悍的身体能力就能轻松击败禅院家的绝大多数成员——无论对方来自躯俱留还是【柄】。
这两个组织都是禅院家的家族内部组织,前者隶属于后者,禅院家所有没有觉醒术式的男性族人都会加入其中,日夜锻炼武艺。
后者则是以由一级以上咒术师组成的,禅院家最强的术师集团。
禅院甚尔能凭强悍的身体素质击败躯俱留的成员不是什么新鲜事。
自从他十五岁以后,面对来自躯俱留队员的挑衅就再也没有输过。
但击败【柄】的成员,尤其还击败了不止一人,这件事让禅院家的大多数人,尤其是躯俱留的大部分成员,和家族中极少一部分像是禅院甚尔一样,连加入躯俱留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充当其他家族成员身边侍奉者的族人对禅院甚尔的感官,慢慢变得不太一样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家族的底层成员中慢慢出现了一大批禅院甚尔的崇拜者。
当然,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表现出自己的这份崇拜,更不敢当面对禅院甚尔做出任何亲近举动,甚至为了掩饰自己这份大逆不道的崇敬,还要比从前更加疏远禅院甚尔,以免被家中厌恶禅院甚尔的地位高的族人和长老看出端倪,受到残酷的惩罚。
但大家心中都有着悄然的期望——他们希望禅院甚尔的出现能改变些什么,能带来些什么,能让他们一眼望到头的、毫无色彩的人生迎来一丝不一样的转机。
然而等待的结果,却是禅院甚尔离开禅院家、从此以后与这个家族再无瓜葛的消息。
禅院甚尔的崇拜者们失望极了。
有的人甚至反过来开始埋怨禅院甚尔,认为他明明有机会改变包括自己在内众多族人的命运,最终却选择独自逃离,将他们永远抛弃在禅院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阴暗宅邸里,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但更多的人却将毫不犹豫离去的禅院甚尔更加视作心中的偶像,就算无法像他那样光明正大地反抗家族,却也开始各自用属于自己的方式,一点点试图改变自己的命运。
禅院雅人就是后者中的一员。
他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努力,终于成功在家主面前证明了自己在成为术师以外的,大部分禅院族人所不具有的另一份“价值”。
于是他在家主的首肯下,被送到外面成为了一名见习辅助监督,在实习的过程中,不断努力学习着如何待人接物,如何与家族以外的咒术师相处、配合他们的工作,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辅助监督……
经过近一年的学习,在摘掉了自己身上“实习”的帽子的同时,禅院雅人凭借自己的力量,最终留在了京都高专任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