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
“纽约有海吗?”
“为什么不可以有呢?”
于是他们又转回小巷子里,看刚刚路过的一丛花了。
“北原北原北原。”
她很高兴地喊着,然后很灿烂很耀眼地笑起来,嚷嚷道:“你知道吗?我好喜欢自行车!你看到二楼房间的那个墙壁了吧,那白色还新鲜的时候是一条很漂亮的银河——银河!我画出来的,可能还有别的男人但这不重要,反正里面有自行车座,还有开水壶座,还有玫瑰座,还有爱人座……什么都有!”
“我想要有一架自己的自行车,我想要去看花,我想要去找到我的爱,我想要和更多更多的男人在一起,我想要永远永远就这么唱歌和唱下去,我想要在有人指责我的时候亲吻他,看看他的反应到底有多可笑又有趣。”
她在风里抬起头,腿脚轻轻地晃动着,身体微微后倾,像是最优秀的杂技演员那样达成了一个平衡的角度,然后很神经质地扑到北原和枫的身上,发现自己差点把自行车带歪后得意地笑了起来。
笑得那么大声,以至于对这个人的咳血有点心理阴影的北原和枫犹豫了几秒,最后不得不停下自行车,才把这个笑得好像没有办法停下来的人拽住抱在怀里,一起坐在不知道谁堆起来的废弃杂物堆边上。
“我知道,让。”
他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背,让对方不至于笑得牵动自己肺部的病症,眼眸有些担忧和叹息地注视着对方的那对眼睛。
旅行家从里面读出来了那句她没有说出口的话,那句最想要说出口、却偏偏没有任何声息的发言。
她在说……
她想要真正地活着,仅此而已。
“是的,我知道你也明白。”
她咳嗽了好几声,但没有咳嗽出血,接着很明亮地笑了,笑起来的样子一如既往的骄傲,那还撞倒了南墙也不会回头的骄傲与傲慢。
“很痛苦。我从听到上帝声音的那一刻就知道升上天堂是痛苦的,而我想要的东西只有爱与幸福,所以我把自己挂靠在大地上,我去找人上床,我做出各种姿势,我让自己变得野蛮,我拒绝让自己神圣。”
她伸出手去摸北原和枫的脸颊,她的声音很温柔,也很甜美:“我是个活着的生物,于是我像是个活着的生物那样表达自己对痛苦的排斥和欢乐的追逐。我表现出我活着的证明,看看我的身体,它真的很漂亮。我以此为傲。于是我就像是没有办法停下来似的开始表演,我知道这场展示必须持续我的一辈子,我必须,必须——除非我死。”
“于是我杀死了我自己。我举起枪,这对我来说没有什么难的。装满子弹的枪,富有某种神圣的使命的枪,你知道吗,其实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比我平时举起的东西更加冰凉和坚硬。然后我拿它对准一个女孩,她那个时候经常给我东西吃,对我笑,喊我姐姐,还来找我玩。她那年八岁。”
让·热内稍微沉默了一会儿,但是没有沉默太久,从始至终她的目光都温柔而深情。
她说:“如果你那个时候在我身边的话,我肯定会拿它对准你,北原。你真的很让我想起那个被我杀死的东西。”
他们谁都没有在接下来发言,北原和枫只是默默地抱住她,她默默地蜷缩在对方的怀里,偶尔会咳嗽一两声,直到他们两个同时听到了爆炸的声音。
让·热内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嘟囔着她今天还没有开张,顺手从北原和枫身上掏出钱包数了三十美元就跑了。北原和枫则是在服气地看着对方把钱包扔给自己后,把对方塞给自己保管的蕾丝花边帽丢了过去。
“明天见。”他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对这个人笑了一下,“我给你画一幅画。”
“哇哦,那你一定会因为你此刻的眼光变成了不起的画家的。”
她停下脚步,转头给了一个飞吻,轻笑着回答:“明天见,dear。”
当北原和枫回去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新闻,意外发现打破了沉默的那一次爆炸的起因已经被放了出来。
大概是垃圾堆里不知道被谁丢了一个炸弹,可能是废弃不用的,结果有一个人在翻捡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引爆了它,被炸死了。
据不知道可不可靠的“可靠人士”表示,对方今天是去在垃圾堆里找他不慎丢失的一枚生锈戒指,在问了一路后觉得是被人丢到了垃圾堆里,所以来找的。
有点荒诞和黑色幽默的气息。
如果是一个美国黑色幽默的作家,他可能还要往里面加上一些更加荒诞不经的描述和支离破碎的语句,还要来上一点冷嘲热讽的言语,写上一本书狠狠地嘲笑这个社会。
但北原和枫不是一个作家,所以他看完之后只是沉默了几秒,然后就回家去收拾满后院的抽象派艺术了。
纽约如果有八百万个人,大概便有八百万种死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