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想到。
“北原。”
青年眨了眨眼睛,突然声音轻盈地开口,好像不需要回头也可以确认出到底是谁安静无声地站在了他的身边,还给他点起了有一盏灯那么明亮的光。
“我在。”北原和枫回答,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发,侧过头看着这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孩子,用柔和的声音询问道,“不害怕受凉吗?”
“不怕。”
马尔克斯的回答一向很简洁,随后他稍微安静了几秒,那对浅紫黄色的眼睛微微抬起,给出了一个几乎无端的、给人的感觉像是从思维的本能里跳跃出来的询问:
“北原,你是不是看到有风正在吹着这里?”
阳台上面的风很大,是浅金色的风,裹挟着正在另一个经度上演的夕阳吹过来,让人无端地想起许许多多蝴蝶的迁徙。
“有啊,它们在笑着,在空气里面张开它们的翅膀,在转着圈和跳芭蕾。”
北原和枫眨了眨眼,没有表现出什么意外或者疑问,而是仰起脸,用带着笑意的嗓音很认真地回答道:“哦,它们还坐在叶子上飞,就像是坐在飞行魔毯上的小巫师。”
马尔克斯侧过头,看见旅行家那对橘金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声音有着同样的轻盈,好像看到了那群跌倒又爬起,追逐笑闹着的精灵。
于是他感觉自己需要笑一下。
白发的青年很短暂地翘了一下唇角,突然想到一个披着雪白的床单飞升的女子,还有哪个日子里马孔多罕见的阳光。
但这又完全不一样。
北原和枫不会无端地飞走,因为他从来都不是轻飘飘的,有着属于真实的分量。光是看一看他那对带着笑的眼睛,人们就知道,这是一个注定要留在有着许多欢乐与痛苦的人间里的人。
马尔克斯歪过头,趴在栏杆上,心情突然好了起来,那对色泽又浅又亮的眼睛眯了起来,声音轻快地回答道:
“我看不到它们,它们被我眼睛里更多的幻影给挡住了……但我看到了天使,至少当年我的邻居是叫他天使的。”
“我听博尔赫斯讲过——不过马孔多真的有一位天使来过?唔,我是说真的有人会把天使关在笼子里?”
北原和枫愣了愣,接着有些好奇地询问道。
“在马孔多,天使没有什么值得惊奇的,它每天都在发生怪事。虽然那可能是马孔多人唯一一次见到天使……”
马尔克斯晃了晃脑袋,流淌着灿烂光华的雪白头发像是水纹一样微微摇晃。接着,他用很习以为常的语气说道:
“外面的人肯定没有办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把天使关在笼子里,也不会尝试用烫红的烙铁去吓唬一位可怜的天使,更不会利用笼子里的天使兜售门票:不过也说不定呢,毕竟我听说过赎罪券这种东西。”
“我没这么做过。”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目光微微垂下,看上去似乎对那位天使有着说不出的遗憾:
“其实我觉得他更像是一个老人,只不过长出了一对翅膀而已。他本来要在冬天冻死的,但在笼子坏掉后好像就飞走了,卖门票的那家人因为赚了大钱,也没管他。”
北原和枫安安静静地听着,听着那个落到了人间的“天使”的故事,最后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方最后终于张开翅膀,飞到了水天相间的远方。
“是很像秃鹫的翅膀,但很漂亮。”
马尔克斯的声音很轻,他看着上空的月亮,似乎想要从里面找到某个飞翔的生物的影子,眼眸里倒映出雪白的月光。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翅膀长在人的身上是不会出任何问题的。合理到让人都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没有长出一对翅膀。”
不过原因马尔克斯也明白:大概是因为长出翅膀后会被关到鸡笼里吧。
他从小时候开始就这么想,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改变过念头,尤其是在看到动物园里被关着的老虎,马戏团里的熊之后。
“所以你一直披着一件羽毛坎肩?”
北原和枫垂下眼眸,似乎看出来了马尔克斯的想法,微笑着说道。
“嗯。”马尔克斯看了一眼自己的羽毛坎肩,小声说道,“但仔细想想,我好像……也不是特别想要飞起来。”
“我知道。”
北原和枫看着这个孩子,突然笑了一下,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发,橘金色的眼睛弯了起来:“因为你舍不得离开这片大地,对吗?”
马尔克斯抬起头,很轻快地“嗯”了一声,伸手抱住北原和枫,脑袋倚靠在对方身上。
旅行家知道马尔克斯喜欢这里——这个由不会飞翔的人构成的、由把天使囚在笼子里的人构成的、由许许多多闪亮灵魂构成的、也是由无数瑰丽的故事与幻想构成的人间。
因为他也一样。
“如果我要飞起来,肯定是为了更好地看一看它。或者说,要把飞走的人拉下来的。”
白发的青年微微偏过头,声音有些轻快地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