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看泰晤士河的那一天, 奥斯汀小姐穿了一身可以包裹住她膝盖和修长腿部的裙子,带着一顶灰蓝色的帽子,同时还有皮质的黑色手套与长筒靴,全身上下只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来。
虽然色调是伦敦惯有的沉重, 但这位大小姐显然明白该怎么样打扮自己——比如在宽檐帽上面斜斜地插上几朵月光一样清亮的百合花, 金子般的樱草, 颜色一下子就跳脱了出来,带上了春天里明媚的味道。
春意挂上了树梢。
很无端的,北原和枫在看到对方那张淡妆后显得明艳而又动人的面孔时,脑海里突然浮现了这样一句话。
当时他正在注视着泰晤士河的河水,正在想那只被自己安放在玻璃罩里的蝴蝶, 考虑着有时间一定要给它画一幅画作为纪念,结果就在玻璃的投影里看到了简小姐的影子。
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的旁边, 好奇地打量着他注视的地方,桃红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就像是一朵水晶雕刻成的花,折射着潋滟绮丽的光泽。
“你在看什么?”她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这里实在是没有什么可看这么久的, 于是开口问道。
“看水,还有在水里面流动的风,海里面的鲸鱼与飞鸟。”
北原和枫侧过头看着身边的女子, 看着她弯曲的红棕色头发在风中微微扬起, 一如人鱼浮动在海浪中的头发, 那对在日光下微微眯起的眼眸里好像栖息着一首海妖的歌, 呈现出同大海一样的清亮与好奇。
于是他笑了笑, 并没把自己最后的那半句话说出来。
其实还有蝴蝶。
从大海里携带着泡沫起飞的蝴蝶, 在梦境里接着太阳的折射显露出翅膀的蝴蝶, 落在人类头发上与羽毛上的蝴蝶, 在交错的透明双翼间构筑起足以飞翔的轻盈梦境。
在北原和枫的眼里,蝴蝶是与伦敦的水汽一起起飞的灵魂。
但是旅行家知道对方不喜欢这种虫子,于是干脆没说,只是浅浅地弯了一下眼眸,便接着去看波光粼粼的水面去了。
“神神秘秘的。”
奥斯汀歪头瞥了他一眼,显然知道他还有些话没有说出来,但也懒得追问,更懒得理会自己心血来潮问所问到的答案,只是把身子依靠在金属的栏杆上,桃红色的眼睛正对着远处从无边无际的城市里透过来的天光。
他们是从威斯敏斯特码头上船的,路线一路向东,所看到的恰好是伦敦城内最精彩的风景。
现代艺术与古典艺术互相交织,混合着雨过后白茫茫的雾气和空气中香水的甜香,给冷淡色调的城市无端带来了柔软的味道。
还有在伦敦城里面的人。
伦敦的少女出门时似乎都喜欢插一枝花,衣服是很轻便的常服,脖子上还围着丝巾或者毛绒围巾,宽宽松松地打一个结,在街上时奔跑时甩在身后蹦蹦跳跳的,可爱得像毛绒兔子。
她们的身影带起一阵混杂着水汽的香风,作为伦敦最鲜亮的风景存在着。
男士们则是穿着西装步履匆匆地上班,一手提着披萨盒子,一手拿着三明治,看样子就是他们白天的早中饭。他们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严肃,但还是在看到街边的某些事物时会微笑起来。
也许是落在泰晤士河边的海鸥,也许是一只路过的野猫跳到了老旧的墙上,也许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急匆匆地擦肩而过,也许是在宽阔的河道里扬起了白鲸的尾巴,也许是街边的某家商店正在放喜欢的歌……
北原和枫在还没有出发的游船上看着岸边的一切,和一只起飞的白鸥对视了一眼,最后忍不住微笑起来。
——伦敦这座城市的角落里也是有不经而遇的浪漫的。
只是它往往浪漫得独特而又内敛,就像是英国人特有的幽默,也像是从伦敦的天空里飞过去的乌鸦,有一种隐藏得很好的骄傲与狡猾。
“那里是威斯敏斯特宫——外国人也会叫这里议会大厦,反正就是一群无聊的人待着吵架的地方。不过里面的建筑倒是挺不错的:世界上最大的哥特建筑群,很漂亮吧。”
简·奥斯汀小姐在风中用手指拢了拢自己红棕色的头发,然后便拉住了自己的帽檐,上面插着的鲜亮花朵在水汽中带着清丽的味道,好像要汇聚出晶莹的露水。
她桃红色的眼睛里泛起一些骄傲的笑意,仰头看着远处的风景,像是一只优雅地抬高了脖颈的白颈鹤,在水上自有一番美丽的风仪。
就像是一个真正尽职尽责的导游那样,为身边去过许许多多国家,看过无数风景的旅行家介绍着自己的城市,自己的家乡。
北原和枫则是在边上听着这些有的他已经知道的故事,时不时很配合地问上几个问题,让这位大小姐愈发骄傲起来。
“喏,再往西北看一点就是伊丽莎白塔。不过我们更多时候叫它大本钟,每隔一个小时你都能听到它的声音。对了,你猜猜调节大本钟的速度需要什么?”
“什么?”
北原和枫歪过头,有些好奇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