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卫看着太傅, 声音悲戚:“殿下纵然有过不对的地方,却从未做过对不起太傅之事,太傅竟当真半分情分也不留吗?”
明明太傅助益太子良多, 又在朝中素来有极高的话语权。殿下若是不顾念旧情, 早便在多年前太傅牵扯到巫蛊案中便逼得其远离庙堂了。但是即便是如今,太傅手捏着殿下把柄,殿下也从未想过要对太傅不利,甚至不惜犯陷自伤。
墨色的车帘后, 太傅静静闭了闭目。
都是他亲手教出来的学生,太子从未想过残害手足之事,但是李燃一直步步紧逼。那一叠叠罪证, 便是所谓的从未有对不起他!
一直以来周慎都知皇储之争向来都是手足之间你死我活,尤其是杨家势大,陛下一直想扶持寒门打压世族。他从一开始看见那个孩子的时候,便是满心喜欢的, 所有的用心教导都是真的。
陛下自来多疑,生性淡漠。但是太子不同, 被他教导的端方持重,崇尚君子之政, 少有受陛下影响。若是日后太子继位,顾及着手足之情,绝不会对李燃下手, 出现兄弟相杀的局面。
然而,他如此良苦用心,全然不敌李燃图谋那个位置的野心。这样几番出手, 这两人间绝无重修旧好的可能。
即便是太子再过宽仁, 日后若为帝王, 也绝无可能放任这样一个满心惦记皇位狠戾残忍的手足去封地。
“阿福,驾车。”太傅沉声道。
侍卫阻拦不得,只能看着车驾往宫门方向而去。眼下宫门已经落锁,若非万分紧急之事,绝不得进宫。如今太傅竟连一夜也等不得,甚至于殿下遇刺最后一面也不肯见,瞧着已经是铁了心要站在太子一方。
而殿下……也确实算准了,即便知道,人心如此凉薄,殿下也依旧没有想对太傅不利。
一时间,侍卫整个人都悲戚愤怒起来,替自家殿下感到不平。
周慎还是没能进得了宫,在到宫门的时候,便被拦了下来。守门将领道,今夜刺客流窜,若非头等大事,不得进宫。
李燃向来都做对他最不利的打算,尤其在人心这一块,他心中最是清楚,太傅只会保太子。
*
漆黑夜幕阴雨密布,看不见半颗星。夜风骤起,拍打着窗外梧桐。
寝房内只留了一盏立灯,昏暗微弱的光笼罩着帐幔,灯影摇曳。
原本危在旦夕的人披着外衣靠在床榻上,垂下的帐幔只能瞧见个隐约的轮廓。
曹栾垂首恭敬道:“已经安排妥当。”
之前殿下大婚的时候,李恒阵营中有人便想行刺殿下,于是派出了埋伏已久的樊林行刺,但是樊林只是被丢出去的一颗弃子而已。如今这些时日过去,殿下早已经将东宫谋臣大致阵营规划清楚,也清楚的知道是何人主张行刺。
从大婚那次殿下便知道,以身犯陷自伤诬陷,对于想要动摇太子东宫地位来说,根本毫无用处。就算是那一次,即便是证据确凿,陛下也并未让行刺的事与太子挂上钩,免得污及太子名誉。
所以这一次,殿下根本不是为了陷害太子。
寝房内一时间十分静谧,甚至能清晰的听见窗外疾风细雨,拍打窗棂。
李燃微微垂眸,鸦羽般长睫投下一片暗色的阴翳,他屈指在被衾上极轻缓的敲了敲,声音压得低缓:“退下吧。”
曹栾恭敬告退,只余下满室寂静。
昏暗的灯烛光芒依旧微弱的跳动着,身边少女睡得沉沉丝毫未收到惊扰一般,手里还攥着一截他亵衣角。不知梦见了什么,眉头紧锁。
伤处密密麻麻的痛痒让人难以安睡,李燃轻缓的在她身侧躺好,这边院落因为长期无人居住,条件自然是没有她原本寝房好的。嘤嘤素来认床,被衾稍微硬那么一点都会辗转反侧,想不到今日换了个地儿,倒是睡得安稳。
神色微缓,李燃按了按额角。
*
寂静的官道上传来清晰的车轴声在这漆黑暮色中更为清晰,太傅催得紧,阿福正绷着神经紧迫的驾车,就见对面有人策马而来。
仔细看去,却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队人马。看样子是有备而来,专程在这等着的。
阿福被逼停了马车,赶紧牵紧了缰绳,抬眼望去:“拦路者何人?”
他心中不妙。
此事干系重大,便是有人行刺也不奇怪。太傅特意换了不起眼的马车,却不想还是没能躲过去。
然而来人却并不像是行刺的,态度谦和,站在首位的年轻将领翻身下马,亮出了腰牌,见阿福神色缓和了去和主子禀告,便然后问:“太傅可是要进宫?”
不等回应,便又看似客气实则不容拒绝道:“我家殿下想邀太傅过府一叙。”
车檐角暖橘色风灯微微摇曳,地上铺着垩灰的绒毯也抵不住夜里的寒凉,周慎瞧不出什么异色,敛声道:“时候已晚,此刻过府怕是不便。”
在这个时候要见他的,必定只能为了这一件事。
“是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