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这边正热闹的时候, 长廊另一边灯火灿烂,隔着半边湖泊在众多内侍拥簇下披着银白大氅的李恒在汉白玉栏杆前停住了脚步,眸光沉沉的向那闹剧发生的地方看了过去。
顿时神色更暗, 他方才正是从母后那里出来, 母后让他暂时送郑阿芙出宫,陛下本就不喜郑家,原本私下还常将郑家挂在嘴边的母后变得分外决绝, 只冷漠道郑家已经获罪就断然不能再让其连累太子。
李恒却不是冷漠的人,郑阿芙的父亲是他表叔父, 之前郑家没倒的时候也是为东宫出生入死。若不是因为他这个太子,郑家不会倒得这样快, 郑阿芙也还是郑家高贵的女郎君。
他本是没有想让郑阿芙进宫,但是这些年在苦寒之地,郑阿芙的身体已经不太行了, 而宫中有最好的太医和药材。之前在宫外安置的时候,频繁的来往太过显眼险些叫李燃的人发现什么,便接进了宫中。
一个老太监有些疑惑的顺着太子眸光望去的方向瞧去,就瞧见了那场热闹。但是隔得有些远, 廊下人影攒簇瞧得并不清楚。只是那衣香鬓影中有一人倒是瞧得最为显眼, 那拢着白狐裘的身影骄矜奢侈的身影十分好认,一看就是二殿下的皇子妃。
还未等那老太监还未说什么,就见太子换了个方向,往回走到了廊桥人影稀疏的一侧的最末端, 这里靠着宫墙,墙边种着郁郁葱葱的灌木。
“殿下不去见陛下了?”老太监疑惑。
李恒只是蹙眉看了他一眼, 便道:“你们都退下吧, 苏泰留下。”
几个内侍行礼领命恭敬退下了, 老太监苏泰是自小伺候李恒的,闻言候在旁边,见太子不打算走,便明了这是在等人。
不多时,廊桥那头便传来了细碎的动静,此处偏僻没有什么灯火,青色宫装的宫女弱柳扶风的碎步往这边而来,风吹起裙摆像是随时能跌到的模样,走过来的时候,还用帕子掩住唇低声咳嗽着。
别样的凄惨。
李恒眉心蹙着,静等在树下。
一边的老太监苏泰见到来人走近了些,这才看清是谁,一时间忍不住道:“这不是胡闹吗,郑娘子本来就身子不好,谁让过来这边的。”
郑阿芙远远的就瞧见这边有盏灯亮着,还愣了一下,看见是太子赶紧行礼。
李恒蹙眉上前:“是谁让你来此处的?”
郑阿芙扯着苍白的唇角笑了笑,语气谦卑的紧:“奴婢本就是宫女,自然是要由上官调遣的,不过是过来递递茶水,不妨事的。”
上官,她的上官能是谁,除了太子妃又有谁能调遣她?
李恒看见她衣袖都湿透了,身上还飘散着一股子酒味,想到方才看到的那一幕,忍不住皱眉:“可是二皇子妃刁难你了?”
郑阿芙忙摇了摇头,却突然嗓子痒痒,忙用帕子掩了唇咳了咳,一边道:“并非是二皇子妃,是奴婢手笨,叫殿下担心了。”
李恒想起幼时见到她时的样子,又瞧见她如今的狼狈模样,一时间只觉得心情沉重,便将身上的大氅解了下来,亲自给她披上,见她慌乱制止却不容拒绝的给她系好带子,拧了眉道:“日后见了二皇子府的人,记得避着点。”
郑阿芙拢着温暖的披风,唇角也露出了几分小心翼翼的笑容,语气有几分单纯,顾虑道:“可是。二皇子妃待奴婢甚是好,”
“你莫要信她。”李恒想起江嘤嘤疯癫的样子带着几分诡异感,像邪祟一样能迷惑人,忍不住皱起了眉,道,“切记得,莫要与她私下相处,若是避不开碰见了也记得离得远些。”
他视线落在郑阿芙拢着大氅,像是个纤细的菜芽裹在里头一样,仿佛下一刻就能被这厚重的大氅压塌身子。那大氅上矜贵的和她有些不相搭配,显得有些刺目。
李恒知道,若是阿芙这样回东宫,雅容定会知道,心里不自觉又刺了一下,藏在袖间的手捏紧,他身子没有动,看着郑阿芙道:道:“你先回去吧,若是太子妃的人问起,便说是孤的意思。”
郑阿芙眼底有些动容,又有些犹豫语气里都透出了些悲怜:“奴婢如今本就只是东宫一个婢女,怎能对太子妃的旨意不听不从。”
“无妨。”李恒漆眸看着她,沉声道,“无妨,等孤将宫外的事宜就要安排好,过几日便可以送你出宫。”
出宫,还是过几日!
一瞬间,郑阿芙猛然抬起了头,素白的手也捏紧了大氅的带子,看向李恒,问道:“为何突然……”
李恒对她倒是有耐心,道:“你放心,孤自会一切安排妥当,即便是在宫外也不会有什么事的,有东宫的亲卫的跟在你身侧保护,缺什么只管说便是。”
郑阿芙却是用帕子掩盖住唇猛烈的咳了起来,见李恒终于止住了话头,她抿了唇笑了笑后退了几步,眼底有哀伤:“阿芙在宫里什么也做不成,叫殿下操心了,殿下不应该管阿芙的。”
见李恒皱了眉心似是想说什么,她弯了弯唇角,微微拂身,低声道:“宫外很好,阿芙多谢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