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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从来没有向博士提出过另起新名的请求。
“那……【达达利亚】呢?”
他用细弱而沙哑的声音问道。
博士不甚在意地直起身。
“人不会只有一个名字。”他开始摆弄身后的器材,声音也飘远了一些,“你要是想要保留,我自然允许。”
这句话的前提条件是,博士将他当作“人”。
然而影子未能识破,这是博士巧言令色、笼络人心的小小伎俩。他被虚情假意的尊重哄骗,成为了“拉梵因”,成为博士引以为傲的“杰作”,同样的,作为他的附属品,成为了愚人众的一员。
拉梵因、拉梵因。
每个人都这么称呼他。
下级的兵士称呼他时,会加上“大人”这一后缀,认为他是年纪轻轻就能得到博士赏识的大人物,看他的眼神尊崇居多;平级与上级则简简单单地称呼他的名字,知情人的语气中总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嘲弄。
博士待他不算坏,他也很听话,配合博士的一切实验,只为了能够活下去、能够成为真正的人。即使最后这一目标没能实现,他仍对博士为他突破七天寿命的限制抱有感激,并且对他献上相当的尊敬。
后来博士给了他外出的权限,准许他和其余同僚一起行动、或者是单独行动。久违地见到地上的光,拉梵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悄悄回了一趟林中庄园。
他想去看一看自己的同类。林中庄园里只有影莱的躯壳,机械地处理庄园之中的事务,而真正的本体已经不知所踪。
既然意识已经被抹消,那么至少让自己带走他的躯壳。即使只是机械地遵循本体的指令,他仍然是莱尔维亚,或许有一天能找到让他意识恢复的方法——依靠博士也好、靠他自己的能力也罢,影子的寿命无限长,只要活着就总有办法。
只是,他有两件不曾想到的事情。
一是影莱死得足够彻底,本体甚至能控制他的躯壳。
二是博士对他并不信任,他之于博士,与其说是人,更像是一件听话的、可以随意支使的物品。
这场不愉快的会面最终被同僚截断,他们将他带回了海勒西斯,向博士报告了他的行踪,可博士对他回了哪儿毫不关心,为他指派了一次任务。任务地点在蒙德,似乎已经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只需要他去做简单的扫尾工作。
“我相信你能做好,拉梵因。”
博士说。
他说话的口吻总是真诚而富有礼貌,然而谁都能听出其中潜藏的威胁。
这次任务绝不能失败,不然自己一定会成为他拘束于地底、丝毫没有人权的小白鼠。
如果自己做得很好,成为一个好道具,那么就能暂时避免这种命运——即使他的痛感相较之前已经钝化些许,也不代表他喜欢躺在实验台上任人宰割。
在启程去蒙德之前的那段时间,他失去了自由。
乱跑并不是毫无代价的,企图跑向不该踏足的地方就会被锁住手脚。地底的海勒西斯实在是太安静了,被关在那里时,他只能开始回忆自己寥寥无几的前半生。
第一次苏醒,看见了自己本体的背影。莱尔维亚的影子扫描了达达利亚,他从床脚的阴翳中诞生,继承了本体全部的情感与记忆,成为了夹缝之中的阴暗物。
为了躲避本体的追杀,他们在林中庄园奔逃了几天。然而影莱没有躲过,在他头顶的几寸之遥被抓住了。
他的视线被墙体遮掩,不曾看见最后的情状。因此在海勒西斯的日子里,他总是心存侥幸,认为自己还能救出自己的同类,直到亲自去了一趟林中庄园,心中尚未燃起的仇恨的火苗被莱尔维亚伸手重重地掐灭了。
莱尔维亚、莱尔维亚。
拉梵因蜷缩在狭窄的房间里,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
莱尔维亚对于达达利亚来说意味着什么?
是救赎、是避风港、是唯一可以信赖依靠的人。
对于拉梵因来说,同样如此。
无论是他,还是他的影子,他们都有着一样的名字、一样的记忆。只可惜影子的诞生好像是错误的,同类死去,他也无法得到来自本体的丝毫关怀,即使以后真正的达达利亚能够回家,他也不能回去。
拉梵因茫然地想了很久,发现好像没有人爱他。
被爱时的影像模糊地藏在记忆里,他回想了很久,最后这些记忆连同着意识,一同融化在海勒西斯冰冷的空气中。
……真冷啊。
他迷迷糊糊地想。
莱尔维亚先生……能不能来抱一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