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时候, 梦境与现实,只在一念之间。
现实冰冷, 美梦反倒像是避风港一般令人眷恋, 为此即使一睡不醒,也往往令人渴求。
达达利亚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他艰难地撑起身,平复了一下因为怪梦而变得剧烈的心跳, 随后掀开被子,赤脚下了床, 到桌边倒了一杯水。
水已经凉透了, 散发着刺骨的冰寒。
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一路流进胃里,刺得他浑浑噩噩的大脑镇静几分, 橙发青年呼出一口气, 重新钻回尚有余温的被子里。
他被黑暗包裹着,不知为何还是觉得有点儿冷,于是将脸埋进软枕, 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里是自己的梦的话, 能根据自己的心意改变吗?
他迷迷糊糊地想。
比如,想一想, 现在莱尔就出现在他身边——
达达利亚猛地攥紧了被子的边缘, 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不去想还好, 只要一想起来这个名字, 就觉得周身都快被思念灼烧殆尽。莱尔的任务怎么样?会遇到危险吗?他不是因为七天一次的限制,从来在自己身边寸步不离吗?
这次怎么——
青年的思绪诡异的一顿。
他这才想起来, 距离他来到这边,已经过去八天了。
这八天之中, 什么都没有发生。
简直是梦想般的生活。拥有一份能常常游走于危险边缘、能够挑战自我的工作, 名字没有被抹除, 不用因为七天一次的限制离群索居。
但这样的幸福是不正常的,他原本没有这些。这边的生活越平稳,就显得越是虚假,这样鲜明而冷漠的对比摆在面前,让达达利亚的心中升起一丝焦躁。
他明白,自己应该醒来。可醒不是那么轻易的事情,即使是在梦里,看见家人变成那副模样,也仍然让他背脊发凉。
他掀开被子坐起来,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将视线移到床上,表情忽地一顿。
如果现在被困在梦里的人是莱尔……不,他根本不会被梦境困住,在察觉到事实的一瞬间,就一定会选择醒来。
但……他会因为自己,产生片刻的犹豫吗?
思念在心中翻江倒海。
明明没有分开多长时间,可达达利亚从未感觉时间如此漫长。既然在自己的梦境里连限制都能抹除,那应该也可以将莱尔维亚叫回来。
达达利亚抿唇,对着空气伸出手,想象着青年坐在床边,含笑托住他手掌的模样。
他睁大眼睛,盯着床边那片模糊的阴翳,看见它们泛起隐秘的、只有自己能感知到的波纹,一颗心被高高吊起,一边觉得期待,一边又止不住地忐忑。
会来吗……?
莱尔。
梦境很快给予了他回答。所谓“山不就我,我便就山”,像是被一柄铁锤当头一击,一道剧痛之后,达达利亚眼前一黑,身体栽倒下去。
*
再次醒过来,是在一片荒芜的废墟里。
达达利亚茫然地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朵不知名的、苍白的花。
它生长在石板的缝隙里,迎着荒芜的风招展枝叶,透着与四周氛围截然不同的生机。
达达利亚凝视着它,试探性地伸手,想要摸一摸它的花瓣,却在看见自己手掌的时候猛地顿住了。
手……变小了。
是自己原本的身体。
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已经醒了吗?什么时候的事——
达达利亚用手掌撑着地面,支起身体,有些艰难地环视了周围一圈。
这是一座废墟。虽然建筑风格有些陌生,但隐隐能看得出来,在没有被崩毁之前,它是一座圣洁美丽的宫殿。
不知道这里遭遇了什么,四周的建筑几乎已经全部倒塌了。荒凉的风静静地吹拂过断壁残垣,达达利亚赤脚踩过墙体断裂砸下来产生的蛛网状裂痕,注意到这片废墟里,四处都生长着刚刚自己看见过的无名之花。
它们扎根在地面、在崩解的墙体中、在荒芜的断面,沉默而安静地向远方延申,汇成一片稀疏的花海。
头顶的天空是灰白的,同这片废墟一样,透出令人窒息的寂静。
达达利亚感受不到活物的存在,压抑着呼吸,警惕地在宫殿的残骸中穿行。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在一片高大墙体的转角处,看见一团黑色的阴翳。稍微走近一点,达达利亚才发现,那是一片衣角,颜色和花纹隐隐让他觉得熟悉。
这让他心里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橙发孩子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他绕过转角,停在靠着墙的人面前,在看清楚他面容的一瞬间,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黑发青年脸色苍白地靠着墙体,安静地阖着眼睛。达达利亚注意到,他浑身的衣物都已经快被血浸透了,深黑的颜色沾染了血迹,变成更深的、让人恐惧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