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死在了他触之不及的阳光下。
之后的几百年,她像是那株青色彼岸花,整个人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以至于他都要忘记自己还有过那样一位妻子。
鬼舞辻无惨神情怔忡。
沉浸在过去的记忆中无法自拔。
“啊!”
“雨终于消停了。”
“天已经很晚了,如果没有要紧的事,不如就来我家将就一晚吧。”
你盛情邀请,“看在我们都是打工人的份上,就不收你钱了。”
鬼舞辻无惨这才回过神。
他盯着你。
沉默半晌,没有拒绝。
只是跟在你身后时,瞅着你背影的目光古怪又复杂。
对于他来说,在距离变成鬼的四百年后,不仅很多人类的情感都从自己身上沉寂消失,就连曾经生而为人的记忆,都逐渐泯灭消亡,只留下淡淡的印子,落在心底。
可现在,只是出现了一个早就死掉的女人名字而已,那条落满尘埃的弦,竟仿佛被重重拨弄出声,处处回荡着摄人心神的回音。
——羽衣。
——我曾经的妻子。
你的家。
是非常普通的稻草顶农家。
是鬼舞辻无惨根本不屑踏足的穷苦脏污之地。
可如今,他不仅进来了,还强忍着内心嫌弃和不适,坐在了围炉铺席上。
鬼舞辻无惨听力不错。
即使维持着贵族教养,跟着神情拘谨的屋主寒暄,也还能轻而易举听见外头你跟兄长大和的打闹玩笑。
大和揶揄你是个人精,小小年纪就开始物色有钱的夫婿人选,只可惜,你跟鬼舞辻无惨年龄差距有点大,等你长大了,他肯定早就成亲了,甚至,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你追着他打。
气得只想撕了他那张嘴。
对你来说,这个偶遇的小公子,跟你同病相怜,你们之间是纯纯的打工人情谊。
而对于鬼舞辻无惨来说,他自然不觉得跟你有什么情谊。
顶多——
在众人都陷入深眠之时,鬼舞辻无惨合衣而起,猫儿般悄无声息拉开临时搭建的隔扇,来到睡在角落的你身边。
他半蹲在你身边。
褪去拟态伪装,露出属于鬼的梅红色眼珠,认真打量着你的脸。
【羽衣……】
【她就是你转世后的母亲吗?】
鬼舞辻无惨抬手拨开遮挡着你面容的发丝,
从你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半分当年模样,可不知怎得,他就是觉得很熟悉。
总觉得如果你是母亲的话,那么,养出四百年前的羽衣,是很简单的事——毕竟,你们都喜欢说乱七八糟的话,看起来靠谱又不靠谱。
鬼舞辻无惨并不觉得自己多么爱自己的妻子。
他只是觉得,自己已经是接近完美的生物了,帮助一个深爱自己的女人,实现她想要跟自己转世相守的心愿,只是他漫长生命中用作解闷调剂的施舍而已。
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他也没有对一个短命的人类女人念念不忘。
这样想着,他收回打量的目光,缓缓站起身,梅红色的眼睛在幽暗的房间里闪着怪诡的红光。
【如果将来你生出来的,不是我的羽衣,那我就把你们一家人都杀了……当做你欺骗我的惩罚。】
鬼舞辻无惨心下坚定。
从袖里掏出农家人很少见的金饼,搁在你枕边。
悄无声息离开,颀长身影消失在黑阒阒的夜色之中。
在此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鬼舞辻无惨都没有再来过。
不过,他也并没有丢下金饼就再也不管的意思,而是把那里当做自己的后花园,禁止鬼们靠近。
他再次到来,是因为村子里发生了流行病。
村民一个接一个死去。
你居住在这里,自然也无法避免。
鬼舞辻无惨看着你躲在没人的角落,害怕恐惧地无声垂泪,一边不耐烦地嫌弃“人类可真是麻烦”,一边派出自己的得力助手——珠世,去村子里救苦救难。
……
……
再后来,鬼舞辻无惨曾远远瞧过羽衣。
是个可爱的女孩子。
很爱笑。
笑容明亮又耀眼。
不怕生。
性格随了母亲,但又比母亲温柔沉静多了。
可不知道怎得,鬼舞辻无惨却越看越陌生。
明明她的母亲给自己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可拥有着“羽衣”之名的女儿,却总让他觉得哪里都差点意思。
“是因为她现在还太小了?”
“还是因为转世后,性格自然而然发生了天大的改变,以至于让我都感觉陌生了?”
不等鬼舞辻无惨想明白,村子就遭受了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