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如今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不论是国公府还是沈家,都成了这场政局动荡的暴风中心,也让他们所有人寝食难安。
这样,还能为什么?
商如意沉默了一下,仍红着眼睛看着他,道:“可是,舅父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
“你知道,舅母有多担心,哥有多担心,我有多担心吗?”
听到这话,沈世言的眼神在柔和中,又多了几分破碎,他深深的望着商如意,沉吟半晌,终于道:“如意啊,我是谁?”
“……?”
商如意一愣,不知他为何突然在这个时候问出这个问题,却也下意识的道:“……舅父。”
沈世言淡淡一笑,道:“对。”
“……”
“但也不全对。”
“……”
“如意啊,我不仅是你的舅父,也是大业王朝的治礼郎,还是——沈世言!”
商如意的气息一下子沉了起来。
她顿时感觉到了沈世言那有些虚弱轻飘的气息中所透露出的凝重的意义,敛起所有的心神,郑重的看向他,只见沈世言又长叹了一声,然后道:“我知道,如今外面肯定是乱成了一团,有人认为我沽名钓誉,有人认为我和国公府沆瀣一气,大概还有人觉得,我就是个不知轻重,胡言乱语的疯子。”
“……”
“可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说到这里,他又淡淡一笑,看向商如意,目光闪烁着道:“若还在你小时候,或者,你没跟随你父亲见过那么多世面,没在嫁人后有过雁门郡,兴洛仓,江都宫,甚至跟宇文晔去扶风的那些经历,舅父也不会这么跟你说话。”
“……”
“因为你还小,你不懂事,你听不懂。”
“……”
“让你执事,更会坏事。”
若说,前面的话,还是在对自己说,那么最后一句话,商如意明白,沈世言已经是在这狭窄的地牢中,说给天下人听的。
他说的,也不止是自己。
还有那位,承继着父辈大业,坐在龙椅上的孩子——天下人的主宰。
哪怕自己已经经历过那么多事,其中还包括世人难以想象的经历,可商如意知道,她尚不能做到执掌国公府,更妄论去谈论社稷大事;而楚成斐,即便他是皇帝,有着继承大统的责任和天命,可在心底里,她太明白,那个孩子还太小,他的年龄,阅历,乃至能力,都不足以让他统领牵系着天下万民福祉的江山社稷。
所以,沈世言献上的那个“逊”字,不仅仅是来自当年的讯息,也是来他,或者说,朝中太多忧心天下的大臣们的心里。
商如意的气息越发沉重,在这样阴冷晦暗的地牢中,仿佛地底深处传来的震荡。
在这样的震荡中,沈世言虚弱的声音却更如警示洪钟,他说道:“若是在太平盛世,哪怕——哪怕寻常的时代,我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做这样的心思。”
“……”
“可如今,天下大乱,叛军蜂起,就算你和宇文晔平息了薛献东进的战火,可在东边,还有梁士德和萧元邃雄踞东都,对西京虎视眈眈;更有王绍及兄弟率领那几十万的虎狼之师北上;而北边——突厥人,他们可从来不是一块肉就能喂饱的狼,一旦中原的战火被全面点燃,他们岂有不南下趁火打劫的道理?”
“……”
“还有东北的勾利国,海上的倭国,他们无一时一刻,不想进兵中原的。”
“……”
“这一切,是那个平日里只知道跟内侍太监戏耍游玩,可坐在龙椅上,只听到一句‘灾祸起’,就吓得嚎哭不已的孩子能承担得起的吗?!”
他越说,商如意的脸色越苍白。
沉默许久,她终于道:“所以,舅父不惜以身为炬?”
“对!”
沈世言坚定的点头,虽然此刻,他还跛着一条腿,身上也满是受刑后的伤痕,可他的眼神,却反倒坚定不可撼动,沉沉说道:“值此乱世,能统领天下,弭平叛乱的,唯一人尔!”
商如意道:“父亲生前也说过——若乌云蔽日,那拨云见日的那只手一定是盛国公。”
“……”
“舅父,是为民请命。”
沈世言苦笑了一声,道:“可在天下人看来,我是个不忠之臣。”
商如意的喉咙梗了梗,涩然道:“不是。”
“……”
“舅父不是不忠之臣。”
当年的他,就曾冒着被杀头的风险,和裴恤等人一道上奏楚旸请求停止征伐辽东,容民喘息;而如今,刚刚结束流放生涯,却又不顾杀身之祸,为民请命。
他不是不忠。
他忠于的,不是大业王朝,而是天下等待从战火屠戮中被救赎的万民。
想到这里,商如意再一次红了眼睛,抬眼望向沈世言,哽咽着道:“舅父一心为公,如意,明白……”
听到这话,沈世言的眼神却有些闪烁。
他看着眼前这自幼便历经苦难,却又聪慧过人,当自己落难时,哪怕拼尽全力也要救下自己的外甥女,眼神再一次柔和了下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