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前, 梅宅。
一群官差鱼贯而入,为首的两人将一副枷项套在阿织脖子上。
京官念完一纸问罪书,见阿织神色如常, 笑道:“看这样子,你已经知道自己死罪难逃了, 也好, 倒是省了我们一番口舌, 走吧。”
送押的行队有数十人, 个个披坚执锐, 春杏眼睁睁看着阿织被带走, 追出来拦截道:“你们是谁, 为何要带走少夫人, 你们可知道,我们少爷乃山南城的县官大——”
不等她把话说完,一名官差把她攘到路边。
阿织回头看春杏一眼, 摇了摇头, 她的目光随后移向梅宅, 最后看了这所宅邸一眼。
那封和离书,还有留给兄长的那封信, 大概是她最后所能给的全部了。
她其实知道, 这年余时日,兄长往来奔波, 甚至不惜求到京中庄阁老的府中, 都是为了她父兄通敌的案子。
但京中昏君听信谗言,所下的圣命又岂容更改?
关外将士百战死, 总得牺牲一些人来平息民愤。
所以她骗了他, 让他误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误以为还有一线生机,只要他肯放下身段,“嫁”给庄夭夭,迫得京中的庄阁老出手相助,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原来偶尔欺瞒身边人,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今夜他与庄夭夭成亲分|身无暇,便不会知道她在同一时间被押送赴京了。
“欺瞒”这个念头一生,阿织忽然听到清脆的断裂声,一支断成两半的铜匙落在枷项上。
这支铜匙被一根红绳拴着,她一直贴身佩戴,她依稀记得铜匙很重要,里头似乎锁着誓言。
而今她欺瞒了对方,算是违誓,所以铜匙断了。
可是,阿织想不起来是对谁立誓的了。
兄长吗?
是他,但……好像又不全是。
这一点真实穿过漩涡中的怨气渗透进阿织的识海,在浩瀚的幻象里破开了一道很小的闸口,阿织忽然听到心中传来一声剑鸣。
剑鸣铿铮凛然,激荡在灵海。
剑意问心?
阿织蓦地找回片许属于她自己的记忆,那是在很久之前,一个身着青袍的剑尊站在云海山巅,对她道:“世间剑法四式,第一式‘分芒’小阿织已经学得很好,今日为师该教你第二式,‘问心’剑意了。”
所谓剑意问心,便是把平生所领悟之剑道,收束成一道极细的微芒,覆于剑上,它便有穿天断海之威;存于心底,它便会叩问平生之意,窥破诸般幻象。
阿织的识海被这样一道她提前存入的剑意叩问着,一时之间混乱不堪。
她一忽儿困惑自己该是洛家之女,从来用戟,何日心中有了剑意?一忽儿,她又看见零碎记忆里,那个穿着青袍的剑尊,剑鸣震荡于耳,她不禁嗫嚅出声:“……师父?”
虽然未能完全清醒,阿织本能地警觉起来。
她抬目看向前方,不知觉间,她已走了很远,梅宅与山南城早就不见了,她行在荒郊,后遭荒芜得不似人间。
阿织骤然顿住步子。
前头引路的官差斥道:“磨蹭什么呢?!”
“怎么了?”
这时,四野忽然传来一个娇柔的声音。
长路的尽头泛着青烟,烟雾中,先是出现了一双踩着木屐的赤足,尔后一个女子的身影才渐渐显现,她的裙裾在尾端开叉,露出洁白的小腿,披帛也褪到了肩头,云鬓松松盘着,配上眼尾幽微的泪痣,实在有些风尘,半点不像大家闺秀。
然而这些官差见她这幅模样,并不觉得奇怪,为首的京官还迎上去问:“庄大小姐怎么来了?”
“你们押送的这个人,她是我的嫂嫂,我来送送她,不成么?”
庄夭夭红唇微翘,“是不是坏了你们的规矩?”
“怎么会?一个死囚罢了,庄大小姐愿意送她,那是她的福分。”京官道,“只是不知为何,这个死囚忽然不动了。”
庄夭夭听了这话,看向阿织,她眨眨眼:“你走不动了么?是不是累了?”
“不如……”她吐气如兰,唇色鲜红欲滴,“我来为你开一条近路吧?”
庄夭夭的手比她的脸还要白,纤纤五指在半空绕了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