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大事发生,山下也很太平。赵苏想要询问的是“开科考”:“总要有个细节章程。”
祝缨指着椅子让他坐,并且说:“不但这个,还有其他。”
赵苏洗耳恭听。昨天祝缨只对他说了个大概,而向西开拓、设节度本就是祝缨说过的,细节,他们确实没有讨论清楚。
祝缨伸出两根手指,道:“两样,一样招徕贤才,一样自己教,哪个都不能丢松。
虽然开科考是要招徕外面的人才,可也不能只靠着那个。他们读的圣贤书,想法未必可心。我已经能够猜到,天下大才肯过来恐怕没有,正经读书人愿意过来的也会很少。女子或许会有一些,但能不能走到这里还是未知。
便是有人来了,也要考察心意、行迹。有不合的地方,也须改正,不能为我所用又或者想反客为主的,不能要。
终究是要落到自己教,不能都指望外面的给。”
赵苏道:“是。”
祝缨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你说得不错。怎么树,还是有讲究的。学校里既缺老师、也缺时间,梧州也就咱们有数的几个人懂得略多一些。依我看,不能叫大姐一个人忙,她于医学生盯得紧些,其他的,还是小江他们教些识字歌。外头看着梧州,百姓识字,好于别处,再往上,就差别人一大截了,可用之人得练、要精进。咱们几个人,也要兼做老师,尤其是你!我不会教学生。”
赵苏失笑:“您还不会教?自福禄县学起哪个没有青云直上?”
祝缨道:“那不过是安排仕途。我对小鬼是没办法的。而且,教什么、怎么教也要有讲究。若是以后有会教学生的人来,也请她做个先生,咱们就能腾出手来了。”
“是,”赵苏说,“教出孝子还罢了,给朝廷教出些忠臣来,可就得不偿失啦。”
祝缨道:“就是这个意思。”
但是朝廷的课业,成百上千年来已自成一体,想自己另设一套,并非一时之功。两人不得不探讨一番教什么、要教成什么样子。
赵苏道:“我看老侯调-教新兵就不赖,您回来,别业里的亲兵没有疑虑就乖乖听话了。虽然有青君从中出力,老侯打下的底子委实不错。可以借鉴。”
祝缨道:“他是给‘我的别业’调-教护卫,吃了主人家的饭,忠于主人家就在情理之中了,至于主人家是什么样的人,倒在其次了。
咱们接下来要教的,可不是一家的护卫。如果只关注在我身上,我终有死的那一天,接下来呢?无论法统还是忠诚,抑或‘文明开化’梧州与山外比,还是差着些的。
不能照着他们的道理来,照着他们的道理,咱们是女子、是蛮夷,是永远也不配上桌的的。”
赵苏也严肃了起来,轻声道:“眼下就很好,您能让梧州安宁,梧州百姓就拥戴您。”
这个事儿,他也想了很久了。自打下定决心跟着祝缨举家南下,他就开始思考。
“实用就好。”赵苏说。在朝廷里干过的人,是再明白不过彼此实力的差距了。
祝缨点了点头,从赵苏不反对科考不限男女,她就知道赵苏是可以商量一些事情的。她忙碌三十年,前三十年攒的好些助手,如顾同等人在这个时候都是没有办法放心用的——大家信念不同。梧州女子与她算是同道中人,但三十年来囿于种种原因,不得随她接触更多的政务,能力、眼界都还没有练出来。
唯有赵苏,有几分叛逆在身上,人也是在朝廷地里历练过了的,很是精明能干。
祝缨道:“先把文书发遍梧州,再往外传消息吧。时间就定在明春。考的科目么……不必会写诗词歌赋,但要读一点史,会写会算……”她也不要求什么君子六艺了,好用就行。主要就还是写算等比较实用的技能。
“是。”
下一件是祝缨深思熟虑过的——律法。
梧州地方没有像样的法律,还是当年祝缨与头人们约定的盟约,条文也很粗疏。
赵苏听了就先摇头:“宜粗不宜细,目今山中简朴,太细的律条恐不合适。再者又有许多大事要做,腾不出手来。咱们如今可用的人手确实太少!”
祝缨道:“我知道。不是要现在就拿出一本律法来,朝廷定律的时候,多少明白轻重的大臣、多少博学之士聚集,才能。我的意思,将判便汇集成册,先依着判例仿着来断案,先适应一下。”
这个倒是很好的办法,也方便记忆。赵苏道:“这个好。”
祝缨另有一种想法,她完全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能过判例影响更多。
接着,两人又讨论了一下西拓的方略,主要是一个时间进度,祝缨希望再用两到三年的时间大致消化完甘县,然后:“不用他们出兵,只以手上两县之力,再往西拓。要花多久才能与西番接壤,要看今明两年探路侦测的敌情。最好能在十年之内拿下,设节度,再以十年安抚,则大业可成、自保无虞。接下来,就看老天能让我再活多久了。”
赵苏想了一下,道:“小妹,恐怕也是愿意出力的。”
祝缨道:“只可惜,我不能再分茅裂土了。”
赵苏问道:“如果是阿苏县的人,也可以考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