缨道:“我才对子恭说,要写一篇文章……”
冼敬“啊”了一声,道:“难道这就是?这……祝兄是怎么……”
王云鹤便向他说起了原委,冼敬连连点头,又向王云鹤请求看一看。王云鹤对祝缨道:“这是你默写下来的,你说。”
祝缨道:“里头的话都是您说的,何必问我?”
王云鹤一边把笔记给了冼敬,一边搓着手,说:“你自家写的批注也很好!哎呀,我这些日子难抽出空闲来,才起了个头!你已写出来了!”
祝缨见冼敬还在看,她就把自己开的那张书单又递给王云鹤。王云鹤道:“这又是什么?”
“听完您的话之后,我想重新,照着那个读这些,成不成?”
王云鹤高兴极了,说:“小儿郎向学,大好事!子恭啊!看看,看看!这是个懂得如何读书的人!”
冼敬看笔记看得入了神,敷衍地“嗯嗯”,王云鹤也不在意,先给祝缨改书单,一边写一边说:“凡有不会的,可以来问我。”祝缨乐了:“那可真是好极了!”
那边冼敬看得就比郑熹快多了,这其中好些个是他早就明白的道理,有些是老师王云鹤给他讲过的。遇到王云鹤最近的心得,他才放缓了看一看记下,祝缨另写的注脚他也看一看,不时点一点头。翻完了,将笔记递还给王云鹤,说:“十分仔细。”
王云鹤把写好的书单给他看,问他的意见。冼敬有点好奇地说:“祝兄之前是怎么读书的?”他更想问的是,你之前是干嘛的?冼敬自己是进士科,也有点文名,但是之前从来没听说过有祝缨这么一号人物。
他是王云鹤的学生,先在家丁忧,现在是起复任职,即便如此,有什么后起之秀他进京之前就应该有朋友写信告诉他了。看笔记,祝缨能默记如许内容且提炼得切题,不应该是个无名之辈。奇怪的是,有这等资质的人,不应该才开始列单子读书。
祝缨道:“我读书少,拣着什么读什么,也不大通。现在重新开始。”
王云鹤道:“什么时候都不算晚。”又对冼敬说,祝缨是明法科的。
冼敬惊讶地问:“怎么考那个去了?”
“我有家要养啊。”
冼敬道:“可惜可惜,纵晚几年又如何?你这傲气不是地方。父母养你这么大。也不在乎多几年。一步错步步险!”
“至少现在是我在奉养父母,不是承别人的人情啊。”祝缨理所当然地说。要她考进士科,不知道得学到猴年马月去了,那全家在京城怎么生活?
王云鹤道:“君子有志向学,什么时候都不晚。拿去,仔细读来。”
祝缨接了书单,冼敬却向祝缨借她的笔记:“我明日即离京,怕要等不及老师的文章出来了,欲借祝兄手札一观,明日奉还,不知可否?”
祝缨道:“行啊。只管拿去,本来就是默写的,我回去再写一份儿也行。”
冼敬道:“不必,借我一观即可。”王云鹤对祝缨道:“你辛苦写来,不必给他,叫他回去自己默写。”
祝缨道:“那成。”她估摸着王云鹤也得有这样的本事,不为别的,就为王云鹤这些书、这个总结的学问他就得把许多书都吃透了。吃透的第一步,不说一字不差的背下来吧,也得能背个八、九成。然后才能说有自己的总结。这得多少功夫呢?所以背书上就不能耗太多的时间,他就得记性好,然后才能省下时间去做学问。
三人都一笑,王云鹤问祝缨:“看你写的旁注,似有所得?”
祝缨道:“我明白您为什么要我读《春秋》了,不是照着它当律条审案子。”
王云鹤的笑容就没断过:“是么?”
“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礼也是刑。”
王云鹤和冼敬都笑了,说:“你懂了,你懂了。”
王云鹤又要她接着说,祝缨道:“春秋笔法也很有意思,不过读起来叫人生气。”
冼敬就问:“为什么?”
“它不写清楚呀,白叫我猜。”
王云鹤道:“你是缺个师傅呀。无妨,可以来问我。”
祝缨赶紧起身一礼:“不敢过于打搅,您得闲给指点一两句就成。”
京兆府的晚饭这时也开了,三人就边吃边聊,王云鹤说的高兴让人上酒,祝缨也不推辞。三人一处,又说“枯酒无趣”,祝缨还不大懂什么射覆之类,她就会掷色子投壶划拳,这个她不太好在这个时候提。
王云鹤说:“那就背书玩吧。”他指定了几本祝缨也背过的书,三个人玩接句,你说上句我说下句,接不上的罚酒。
三人谁接不上呢?这也太无趣了!
王云鹤又随手拿了份新买的文集,说:“有了,就这个,新买的,没读过。”找了个小厮,让他从一数到一百,看谁背得多。背得少的要罚酒。先是从开头开始背,然后是随手翻开一页,再开下一局。三人互有胜负,祝缨理所当然地喝了酒。
喝了三盅之后,不出意外地她又说了点醉话。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