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毕竟要当孝子,天蒙蒙亮,贾蓉早早的来到宁国府,大门上门灯朗挂,两边一色戳灯,照如白昼,白汪汪穿孝仆从两边侍立,整个园子成了白衣缟素世界。
请车至正门上,小厮等退去,众媳妇上来。
也见识了贾府第一职业经理人王熙凤的干练和职业素养。
卯正二刻(6:30),一辆朱轮华盖马车准时来到宁国府抱厦,丫鬟揭起车帘,王熙凤一袭白衣袅袅下车。
宁国府总管赖升闻得里面委请了凤姐,因传齐同事人等说道:“如今请了西府里琏二奶奶管理内事,倘或他来支取东西,或是说话,我们须要比往日小心些。
每日大家早来晚散,宁可辛苦这一旬,过后再歇着,不要把老脸丢了那是个有名的烈货,脸酸心硬,一时恼了,不认人的。”
众人都道:“有理。”又有一个笑道:“论理,我们里面也须得他来整治整治,都忒不像了。”
正说着,只见赖旺媳妇拿了对牌来领取呈文京榜纸札,票上批着数目众人连忙让坐倒茶,一面命人按数取纸来抱着,同来旺媳妇一路来至仪门口,方交与来旺媳妇自己抱进去了。
贾蓉只在窗外听觑,只听凤姐与赖升媳妇道:“既托了我,我就说不得要讨你们嫌了。
我可比不得你们奶奶好性儿,由着你们去再不要说你们‘这府里原是这样’的话,如今可要依着我行,错我半点儿,管不得谁是有脸的,谁是没脸的,一例现清白处理。”
说着,便吩咐彩明念花名册,按名一个一个的唤进来看视,又吩咐道:“这二十个分作两班,一班十个,每日在里头单管人客来往倒茶,别的事不用他们管。
这二十个也分作两班,每日单管本家亲戚茶饭,别的事也不用他们管。
这四十个人也分作两班,单在灵前上香添油,挂幔守灵,供饭供茶,随起举哀,别的事也不与他们相干。
这四个人单在内茶房收管杯碟茶器,若少一件,便叫他四个描赔,这四个人单管酒饭器皿,少一件,也是他四个描赔。
这八个单管监收祭礼,这八个单管各处灯油,蜡烛,纸札,我总支了来,交与你八个,然后按我的定数再往各处去分派。
这三十个每日轮流各处上夜,照管门户,监察火烛,打扫地方这下剩的按着房屋分开,某人守某处,某处所有桌椅古董起,至于痰盒掸帚,一草一苗,或丢或坏,就和守这处的人算帐描赔。
赖升家的每日揽总查看,或有偷懒的,赌钱吃酒的,打架拌嘴的,立刻来回我,你有徇情,经我查出,三四辈子的老脸就顾不成了。
如今都有定规,以后那一行乱了,只和那一行说话素日跟我的人,随身自有钟表,不论大小事,我是皆有一定的时辰,横竖你们上房里也有时辰钟,卯正二刻我来点卯,巳正吃早饭,凡有领牌回事的,只在午初刻戌初烧过黄昏纸,我亲到各处查一遍,回来上夜的交明钥匙。
第二日仍是卯正二刻过来说不得咱们大家辛苦这几日罢,事完了,你们家大爷自然赏你们。”
说罢,又吩咐按数发与茶叶,油烛,鸡毛掸子,笤帚等物。一面又搬取家伙:桌围,椅搭,坐褥,毡席,痰盒,脚踏之类,一面交发,一面提笔登记,某人管某处,某人领某物,开得十分清楚。
众人领了去,也都有了投奔,不似先时只拣便宜的做,剩下的苦差没个招揽。各房中也不能趁乱失迷东西。便是人来客往,也都安静了,不比先前一个正摆茶,又去端饭,正陪举哀,又顾接客。
如这些无头绪,荒乱,推托,偷闲,窃取等弊,次日一概都开了。
凤姐见自己威重令行,心中十分得意。
贾蓉不由暗竖大拇指,凤姐的精明能干,真不是盖的。如果内心不那么阴暗,一旦收服了可真是一把好手!
……
日上三竿,且说贾政大清早即忙告假,并贾珍是有职之人,礼部见当今隆敦孝弟,不敢自专,具本请旨:“罪臣宁国府贾珍,其子蓉,故乞假归殓。”
原来泰平帝极是仁孝过天的,且更隆重功臣之裔,一见此本,忙下额外恩旨曰:“贾珍虽世袭三等爵无功于国,念彼祖父之功,入彼私第殡殓任子孙尽丧,礼毕扶柩回籍外,着光禄寺按上例赐祭。
朝中由王公以下准其祭吊钦此。”
此旨一下,不但贾府中人谢恩,连朝中所有大臣皆嵩呼称颂不绝。
会芳园。
一干道士、佛僧、女尼也逐步的到场,香烛燃起,青烟袅袅,梵音佛韵响起,伴随着天香楼高处铜铃的声音,恍若梵音阵阵。
贾蓉一袭白衣,白衣胜雪,纤尘不染。
看见人群中背着双手百无聊赖的贾蓉,哪怕同样一身缟素,也是鹤立鸡群,顿时眼神一亮:“哟!这不是蓉大少吗?你倒是逍遥,动动嘴皮子,我们这些人却跑断了腿!”凤姐翻着白眼讥讽道。
“说实话,若没有凤姐过来扎场子,这里非乱了套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