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高欢在书房里静坐于书案前,思索革新之策。其实高澄说的那些东西,他也想去办,只是办不到而已,于是心目中希望的改革便陷入了困顿之中。
因为要变强,所以必须革新,革除旧弊,不能等待实力自然恢复。
可是如果革新,就会有各种阻力,各方利益不好平衡。
比如那些贪腐无能但却忠心的怀朔老兄弟,他们在其位却做不好事情,又不好拆他们的台。
而那些表面上清廉又有能力,背后却很可能居心叵测的世家子弟,能办好事情,却有一大半是在帮“家里”办事。他们谋取高位,是为了施展抱负,更是为了家族可以更好的土地兼并和影响朝局。
因为实力不足,所以要改革,又因为没有实力所以改不动,强改会被反噬,只能静静的等待实力恢复。
高欢肯定没有看过《第二十二条军规》这本书,刘益守前世却是看过的。高欢如今面临的困境,正是不知道怎么去处理这“第二十二条军规”。
历史上高演死后,高湛不当人,不把河北世家当回事。结果后面河北世家直接掀桌子,暗地窝里反,等鲜卑老巢晋阳一破,北齐就在很短的时间内亡国了。
其实它明面上在河北还有大量的人口、军队、财帛、粮草,打几次反击都够了。只能那些实力都是河北世家的,丢掉晋阳的北齐统治阶层根本调动不了!
河北世家那时候就是明着摆烂,宇文宪的兵马一到就开城投降!高氏皇族的人就只能干瞪眼!
如今高欢就是体会到这种实实在在的掣肘,而束手无策。
“创业艰难,百废待兴……”
高欢长叹一声,油灯下的背影都佝偻了几分。
“父亲……”
高洋小心翼翼的走进书房,手里拿着几张纸。
一看就知道是来献策的,实际上类似的东西高欢最近也不知道收了多少了。他看着高洋微微点头笑道:“有心了,放桌案上吧。”
高洋将那些纸张放下,随即双手拢袖行了一礼,并未停留,直接退出了书房。
高欢忽然感觉自己这个次子,好像真挺懂事的。
他漫不经心的拿起那几张纸看了起来,随即立刻坐直了身体。等看完所有的内容后,高欢站起身在书房内踱步,然后猛然推开书房门,对蹲在门口打盹的刘桃枝说道:“去,把阿洋叫来,我有话要问他。”
不一会,高洋来到书房,高欢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这位刚刚十三岁的次子,沉声说道:“说一说,你是怎么考虑的。”
“好的父亲。”
高洋行了一礼后,对高欢娓娓道来:“父亲,孩儿觉得,国家就要有国家的样子。有了国家的制度与威严,自然是可以制约那些野心勃勃之辈。所谓核心,不过是规矩二字。”
高洋这话看上去全是假大空的废话,但细细品味,却发现里面大有名堂!别人的空话,只有形而已,高洋刚才那番话,却有了神遂!不再是不知所谓的夸夸其谈。
“有点意思,说下去。”
高欢欣慰的点了点头。
“所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而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要恢复国家法度的威严,并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可以先易后难,从微末处开始。
做一件事,就把这个规矩稳固住,一个一个的小规矩开始做,国家的法度就会一点点显示出它的威严。
孩儿知道父亲是觉得河北世家尾大不掉。实际上孩儿认为,事情要两面去看。中枢树立了威严,天然就能压制地方上的反抗。这种压制,不仅仅是靠着兵戈,还要靠法度靠财帛靠吏治。
有些东西现在还不好改,但不代表永远都不好改。我们可以从最小最基础的地方改起,让百姓与豪族们体会到中枢权威的好处和利处。”
高洋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让高欢很是欣慰。
他压住内心的激动问道:“破局从何处开始呢?”
“度量衡。”
高洋口中吐出三个字。
这倒是让高欢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完全没有想到破局的突入点居然在这里。
“详细说说看。”高欢微微点头鼓励高洋道。
“诸州调绢不依旧式,民甚苦之,奏令悉以四十尺为布,这就是度量衡的好处。”
高洋慢悠悠的说道。
北魏虽然颁布了均田制,但又被破坏了。等高欢建立邺城小朝廷又重新分田,因为时间仓促,很多地方都是草草完成,毕竟,那时候是要圈地跑马,慢了连汤都不剩下。
所以均田在执行的时候,有很多天然留下的问题。
比如说,当时对分田过于潦草,贵族与大户们选的好田,贫民之家只能分到差的,哪怕数量是一样的,所缴纳赋税是一样,但田里的产出总数能一样么?
每一等的田要怎么划分,怎么折算,有标准么?
再比如说,租调制度,粮食且不说,其他收的都是绢帛等纺织品。如今魏国经济运行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