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日,风云巨变。
两千定北军全部被监管,所有参与杀害灾民的,全部死罪论处,见死不救的,全部革去军籍,饮酒循环的,以军规论处。
张顺成一死,凌云顿失狗头军师。
然而祸不单行,从不下馆子的岳谨严,竟然从醉仙楼的窗里摔了出来,街道上所有人都瞧见那窗子里还探出了凌云的脑袋!
一下子,本是在醉仙楼借酒消愁的凌云,被反剪着双手,从醉仙楼一路押送到京衙,京城百姓想不议论都难。
丁悦萝则驻扎在了救济营,和灾民同吃同住,每天东奔西跑,不是给老人送粥,就是带着小孩儿一起做游戏,愣是凭着当初暖化裴安楠的一股子劲,将蒙在灾民脸上的阴影散去了。
如今京城百姓嘴里念叨镇国公凌云,不再是威风凛凛保家卫国,而是有勇无谋,当街杀人。
灾民口里传着唱着的,全是裴安楠丁悦萝,就连谢丞赫也要往后稍一稍。
裴安楠“康复”上朝,朝堂上少了剑拔弩张的岳谨严和凌云,霎时间清爽不少。
那些大臣们看见她这般怡然自得,全然不似大病初愈,心里也明白了十之八九,俯首称臣之时也诚恳了很多。
瞧着那一颗颗脑袋实诚的叩在地上,裴安楠总算露出了笑。
只是这些,尚在昏迷中的谢丞赫并不清楚。
裴安楠一下朝便去瞧了谢丞赫,太医们支支吾吾,说是伤已无大碍,可人就是没醒,他们也没辙。
那群太医战战兢兢,生怕裴安楠和之前一样,动辄杀人,纷纷佝偻着背缩着脖子,大气也不敢出。
可裴安楠只是阴沉着脸,一挥手,叫所有人都散去了。
轩逸殿内一片寂静,床旁边放着炭盆,里面堆着兽金炭,正烧得旺,映着裴安楠的脸也微微泛红。
她坐在谢丞赫床头,板着一张脸,眸子里看不出丝毫表情。
一伸手,谢丞赫身上盖着的锦被让她掀起一个角来,瞧着他身上的道道伤痕,裴安楠心里头一遭泛了酸。
两年前在行宫,因岳稚柔的事情,谢丞赫这才惊觉自己不会骑马有多无助,故而冷着一张脸,叫裴安楠教他骑马。
裴安楠记得,自己当时心头暗骂这狗男人表里不一,明明有求于人,却还扮作清高模样,叫人倒胃口。
可下一瞬,谢丞赫就从身后拿出了两包油纸包着的桂花糕,双手递给了她:
“你不是最喜欢吃桂花糕吗?东宫那么多糕点,你只贪嘴这个。若你答应教我,我每日都给你带。”
看在桂花糕的份儿上,那次行宫之行的后半程,裴安楠都在教谢丞赫骑马。
谢丞赫身形甚伟,骑在马上也引得不少贵族世家的姑娘频频侧目,他却自持又冷淡,连一个眼神都不曾回给人家。
裴安楠便抱着双手面露嘲讽,扫视着那一圈儿搔首弄姿的姑娘小姐,暗道她们现在倒是巴巴儿往上凑,若真被瞧上了,才知道自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谁愿意嫁给这么一个迂腐老冰块儿过一辈子?
不过一个分神,谢丞赫的马便往前跑了几步,惊得谢丞赫向后仰倒,险些掉下马来。
“您要握住缰绳呀!”裴安楠两条腿跑得飞快,追在谢丞赫旁边,伸手拽住马鞍,瞧着谢丞赫坐直了身子,才松了手。
她不敢再分心,若当朝国师出点什么三长两短,她这个落魄公主可承担不起。故而之后的日子里,她一双眼睛黏着谢丞赫,半点也不敢挪开。
饶是如此,也出了事。
一日出行狩猎,谢丞赫这个愚徒非要一同前往,却不知哪个蠢人射偏了箭,直直扎在了他的脊背上。
四下无人,是裴安楠将谢丞赫带回行宫,顾不得男女大妨,撕开他的衣服,替他包扎治伤。
也正是这时,她头一次瞧见了表面清透如玉的公子,身上究竟有多少处伤痕。
那些伤疤不深不浅,不致命,可但看着便知道疼,大都是用利器划伤,可裴安楠却敏锐发现,这似乎没那么简单。
她在东宫屡次受刑,久病成医,她一眼就看出,那些伤的角度和力道十分均匀,全是谢丞赫自己造成的。
谢丞赫那会儿已经半昏死了,却还撑着一只手扯着衣服,将伤疤盖住,然后对她说:“别看。”
“别吓着你了。”
轩逸殿的焚香烧尽了,方才还颇为浓郁的安神香气息逐渐淡了下来。
裴安楠也回过神,伸手轻轻碰了一下谢丞赫腰间最新的两道血痕。
当年她不明所以,甚至还私下怀疑谢丞赫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没少腹诽。
可现在,她看着谢丞赫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疤,竟然能将每一条对上号。
这是因倪山之子,这是因陆元。
这是她刚登基时处死的三位老臣,这是她手刃的父兄。
谢丞赫将她杀的名字一个个谨记于心,她所造的杀孽一条条刻在身上,用自己的破碎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