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北风刮起,吹得窗棂簌簌作响,方格间糊粘着的绵纸,吃饱了风,如同要远航的帆。
院子中,墙角一个空塑料桶,在风的推送下,不断的在地上滚来滚去,毫无方向与目的。
西屋里,婆婆的呓语隔空传来:“要变天了。”
丁野做了个长长的梦。
一望无垠的荒原上,齐腰深的草,枯成金黄色,被阳光照的很暖,她静静的躺在暖暖的草丛中,任温柔的风轻轻抚摸,任眼睛被天空染成了湛蓝。
一只长相可爱的小白鼠,窸窸窣窣,自草丛中钻出,绕着她欢快的跳舞。
……
天明时分,一只野猫自房顶经过,蹬落了一片瓦,啪嗒掉到地上,惊醒了屋内的人。爷爷嘟囔着,说了一通含糊不清的话,婆婆听到,隔着窗咒骂起来。
丁野坐起身子,甩了甩头发,晨光自窗棂透入,将光洁背上的绒毛照得清晰无遗,宛若一幅大师笔下的油画,不,任何大师都画不出来如此完美的画作,只有上天可以。
“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被一只白鼠给吃掉了。”
“我养了猫呢,家里没有老鼠。”婆婆的声音适时飘来。
两人神情僵住,丁野吐了吐舌头,附在他耳畔道:“忘了告诉你了,婆婆虽然上了年纪,但并不耳背,灵光着呢。”
等起床来,婆婆已熬好了小米粥,摊了小煎饼,自去屋里给爷爷喂饭。
丁野碗中卧了一只荷包蛋,他们在山区待久了,自然知道,这是普通百姓家,最高的待客礼遇。
“真是没啥用了,走不会走,说不会说,吃饭睡觉,都不安生,就当养了盆花吧,唉!”婆婆从西屋走出,显然,爷爷吃饭的表现让她极不满意。
马子房与丁野相视一笑,嫌弃成这样了,还是他把当一盆花,该是一种多幸福的嫌弃啊。
丁野将荷包蛋挟起来放到马子房碗里:“你吃!”
马子房给她放回来:“婆婆心疼你,才给你的。”
婆婆笑道:“你俩一人一个,不用争抢。”
马子房用筷子翻了翻,果然在他碗底,也卧了个荷包蛋。“你看,我也有吧。”
丁野仍旧把荷包蛋放到他碗里,变成了一个字:“吃!”
此时的丁野,已从夜的低沉情绪中走出,恢复了女王风范,金口玉言,不可违抗。
婆婆摇头,堆起满脸皱纹,笑道:“这丫头呀,像我当年。我第一次来这个家,他娘给我和他都卧了荷包蛋,我也是让他两个都吃了。”
马子房问道:“婆婆,这可是有什么典故?”
婆婆眯眼:“没什么典故,女人心疼你,让你吃就吃。”吸溜吸溜喝粥,只剩下两颗牙,对马子房道,“你是个有福之人哩。”
“婆婆,您还会看相啊?”
“我一个蠢老婆子,会看什么相?有个好姑娘待你,还不是有福吗?”
“人啊,就是讲究个眉眼,天天在一起可能隔了一层皮,有的人才刚见面呀,便恨不得把心掏给对方。世人糊涂,得不着的才是最好的,轻而易举得到了,反而不会珍惜呀。”
上午开会,马子房已无心再听,主要涉及后续处置,与他关系不大了。
十点钟,会议结束,马子房到婆婆家叫上丁野,往水库工地而返。临走之前,他偷偷拿了五百块钱,塞到了爷爷的枕头底下。
等离了杨各庄,丁野噗嗤一笑:“你倒大方,两顿家常饭,就掏了两桌酒席的钱。”
马子房慨然叹道:“不一样,这地方有纪念意义呢。”
丁野眼角生出一抹红,望着窗外,经过一夜的狂风洗刷,田野开阔,山川晴朗,极远处的地里,有袅袅的细烟升起,是村民趁了大早,来点地里的秸秆。
天地美的好像一场梦。
夜晚,马子房等到众人都睡去,去敲丁野的门,门开了一条缝,丁野露出一双眼睛。
“干嘛?”
“睡不着,聊会儿天?”
“不想!”
“聊聊工作?探讨下人生?”
“没兴趣,明天再说。”
丁野就要关门,马子房塞了一只脚进去,门在两人中间被推来推去,发出痛苦的扭曲声,眼看着就要散架。
她摆弄着发梢,装作淡然的模样:“深更半夜,你来做什么?”
马子房满脸无赖:“你知道。”
食髓知味,果不其然。丁野冷哼:“我不知道!”
抬脚在他脚面上踩了一脚,马子房吃疼,哎呀一声,搬着脚后退,一屁股坐到地上,丁野咯咯一笑,趁机关上了门,从里面反插,心砰砰跳得厉害。
马子房一瘸一拐回到自己屋中,不免咒骂丁野心狠脚辣,唉声叹气,不到半个小时就沉沉睡去。第二日,脚面却肿起了老高,根本穿不进去鞋子,没法下地。
斗鸡张三来唤他吃饭,瞧见这模样,吃了一惊:“脚怎么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