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就寂寞,只不过寂寞与寂寞不同。有的人的寂寞纯粹属于闲的无聊,有的人的寂寞则是可以与之说话的人不多,衍泽和尚自然属于后者。
他遇到像潘德印这样生着玲珑心的人,难免见猎心喜,言谈投机,时间久了,渐渐有些类似于祖孙的情感在里面。
这日潘德印下乡回来,路过白干寺,想起车上有前两天朋友送的岩茶,就又拐到寺里去找衍泽和尚喝茶。
来到寺中,也不用小沙弥引着,自行前往方丈室。
掀帘入内,看到衍泽和尚的对面坐着一个人,四十五六岁的模样,戴一副很精致的近视镜,见潘德印进来,就瞥了一眼。
那目光,即使隔着镜片,仍然很有穿透力,这目光让潘德印很不舒服。
于是他讪笑着对衍泽和尚说:“师傅这里有客人啊,我就不打搅了,朋友送了盒岩茶,我喝不惯这味儿,给您老送过来,请您尝尝。”
衍泽和尚却拍拍身旁的蒲团,随意笑道:“无妨无妨,就是喝个茶,随便坐吧。”
潘德印一怔,当即也不客气,大大咧咧的坐下。
客人的神情明显有些不快,低头看自己手中的茶碗。茶是祁门红,渺渺的散发着着香气,客人用嘴吹了吹茶杯,其实茶是不烫的,这只不过是一种矜持的表现。
他的面皮细嫩,指甲都保养的很到位,虽然是坐在蒲团上,依然看得出来身上隐隐的王者气质。
衍泽和尚起身,换上潘德印刚刚带来的岩茶,一股青绿香气顿时盈满方丈室,连矜持的客人也侧目表示了兴趣。
衍泽和尚给每人斟了一杯,也没有相让客人,自顾自的先品尝了一口,点点头,说:“岩岩有茶,非岩不茶。这正岩品质的岩茶,果然不凡,只是加工过头,世俗的味道有些太浓烈了。”
客人笑道:“大师高见,岩茶重在有岩韵,不但取决于茶树生长环境,其强弱还受到茶树品种、栽培管理和制作工艺的影响,这个茶,已经是岩茶中的上品了。”
说完又看了眼潘德印,有肯定,有鼓励的成分,但是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仍然让潘德印浑身不自在。
衍泽和尚接下来的话,却让潘德印如沐春风,他或许觉察到潘德印的不快,轻轻的说:“这位夏施主,是位贵人。”又扭头对客人说,“夏施主,潘施主乃是我的忘年交,人品、才华、文章、书画、禅茶都有可取之处。天赋极高,与我佛有缘分,当官也适合。”
姓夏的听了衍泽和尚的话,伸出手来与潘德印握了握手,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不知潘老弟是想成佛呢还是想当官?”
潘德印有点窘迫,笑道:“成佛固然不易,当官也是难成啊,我每次眼看着就上去了,又被一棍子打下来了。”
姓夏的低头不再言语,衍泽和尚却拍手笑道:“小潘,今日也是你的造化,得遇夏施主,以后只是得要好好干了,做出一番事业来,多为百姓造福。”
姓夏的面露尴尬,不宜再深谈,于是站起来,拱拱手,说:“大师,时候不早,我还得赶回市里,改日再来请教。”
衍泽和尚与潘德印站起来送客,门外迅速闪过一个年轻人,客人器宇轩昂的走在前面,年轻人亦步亦趋,跟在身侧。
望着客人走远了,潘德印才问衍泽:“师傅,这人是谁啊?牛逼哄哄!”
衍泽和尚不动声色,以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下“夏光远”三字。
潘德印拍额,懊悔不已的失声道:“原来是夏部长!”
这便是市里新来的那位吗?想到这里,潘德印的浑身火热火热。
夏光远这么忙,为什么要到这个偏僻的寺庙里拜见个老和尚呢,莫非衍泽和尚真的如传说所言,能断未来吉凶?
衍泽和尚仿佛看透潘德印的心思似的,说:“小潘,你不必瞎猜了,我跟这个夏光远的爷爷本是故交,当年,我们都是武工队,有一次队伍被围,他的爷爷中弹牺牲了,临死前托我照顾他奶奶孤儿寡母,就是那时结下的缘分。”
潘德印顺驴推磨,借着衍泽和尚的关系,攀到了夏光远部长的高枝,从此算是有了硬气的靠山,连龙艳华也对潘德印刮目相看了。
潘德印觉得女人温柔多了,床笫之间格外卖力,经常干的龙艳华嗷嗷直叫,夫妻关系空前的美满。
家庭美满,好事圆满,属于潘德印的好事很快到来了。
水务局长年龄到了,夏光远与县里打了招呼,潘德印时来运转,再次复出。
四十不惑,他今年三十七岁,即将触摸到这道门槛的边缘,他仍然没有放弃自己曾经的目标。
窝了几年,潘德印决定大干一场,跳起来再摘一下桃子试试。
正科级,在这个人口只有八十多万的小县城,已经算是高位了,然而,按照常规的说法,副处级以上才算是领导干部。
潘德印对自己的人生规划,是临退休一定要熬成正县处级干部,那将是这个小地方仅有的几颗明珠。
要知道,一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