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马子房坐在传达室的床边,专心致志的闭目冥想。
电视机正演着一部热播的肥皂剧,嘈杂的声音,经过双耳的净化,宛若河谷中,游荡的轻风,哗哗的流水,他盘腿坐在河中央的一块巨石,石边长着一棵浓荫蔽日的菩提树。
马子房忽然就觉得自己成了释迦摩尼。
这种感觉已不是第一次出现,每当迷迷糊糊进入如水的冥想状态,马子房就会如虔诚的佛子般在心底轻念:“尽形寿归于佛,尽形寿归于法,尽形寿归于僧”。
四周八面,皆有梵唱如诗般合鸣。
这三句佛偈,是什么意思,他并不清楚。只是偶尔在寺院中,听人念来,甚是朗朗上口,一遍就记在了心里,心烦的时候念念,居然有点宁静感。
许多年后,他才明白,原来这是“皈依偈”,应该写作“皈依”或“归依”,而不是他以为的归于。念了半辈子,竟然是错的,难免心中自嘲。
都说了,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修行人尚且得过且过。他一个小小的传达室门岗,太大的理想,只能是负累,懒得去想。
在这个半间大小的传达室里,塞了一张上下铺的硬板床,漆面掉尽的破旧桌子上,放了一台不怎么清晰的老电视。角落里,勉强放下一把摇摇欲坠的椅子,也轮不到马子房去坐。
传达室一共有三名员工,除了他是唯一的正式职工,还有两个临聘的保安。
作为传达室没有经过任命的领导,马子房当然不屑同他俩争唯一的交椅,经常坐在下铺床边,苦口婆心劝说自己:“你还年轻,要把人生目光放长远,不能满足于眼前,更不要跟着他俩瞎混。”
其实马子房也曾认认真真的考证过,我为什么总会有成为释迦牟尼的感觉,原因就在于那张床是上下床。
坐在下铺,犹如坐在菩提树下。
没有了俩活宝在耳旁聒噪,逼仄拥挤的传达室,就是我的世界,我的王国,谁也不能打扰我。事实上也没有人想要打扰他。
马子房没有菩提树,所以不可能真正的开悟。
他的人生大兴趣,无非是吃肉喝酒,站在街上欣赏美女,是个货真价实肉欲满满的凡胎,全然与成佛没有关系,堕入阿鼻地狱倒有可能。
成佛悟道,莫说距离十万八千里,就是近在咫尺,唾手可得,马子房也不会拿正眼来瞧。
我还等着娶媳妇儿呢。
想到媳妇儿,他的脑海里多了一道倩影,由淡变浓,款款朝他走来,仿佛有个铃铛,啵儿的一声,将他从冥想中拉了出来。
司玉端明眸如画,出现在小窗口,纤纤细指轻敲:“子房,我的报纸。”
马子房迅速的从冥想中清醒过来,并且如士兵见到长官一样站的笔直,做可爱的微笑状。他甚至想向她行礼,如果不是觉得太突兀的话。
司玉端接过报纸,照例快速的扫他一眼,点下头走过,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马子房真希望她能停下跟他多说几句话,但她总是那么的匆忙,只有以注目礼送她远去。
望了好久,直到那一抹紫色裙裾,白色高跟凉鞋,完全消失在楼梯拐角,他才恋恋不舍的收住目光。然后,就看到身着保安制服的斗鸡张三,端着大茶缸子,拉拉垮垮的站在眼前。
意味深长的笑容,让马子房立刻想把他嘴巴抠下来。
“小木头驴儿动了凡心,要开窍喽!”
马子房心思被人看穿,立时恼怒起来,重重坐回床上,一点也不拿正眼看他。
张三一翻白眼,更不吊马子房,帅气的一捋头顶仅剩的三根长发,唾沫星子飞溅,马子房努力左右躲闪,还是没能完全躲过袭击,至少有不下百点落到了脸上。
“驴儿我可警告你,新领导这两天来上任,要好好看门,别光顾着看姑娘,更不能让闲杂人等在门口晃悠,记住了哈,晚上三哥重重有赏。”
他有点环眼,身材干瘦,加上光头上威风凛凛硕果仅存的三根“鸡翎”,说话容易激动,鸡翎就抖搂起来,因此被马子房送了个“斗鸡张三”的绰号。
张三比他还毒,笑眯眯的接了下来,然后毫不客气的送了马子房个组合级绰号:小木头驴儿。长长的让人很分裂,到底是小木头,还是小驴儿?
张三说,都一样,木头和驴,蠢笨指数相差无几。
最开始,马子房都会狠狠怼回去:“老子姓马!”
张三眨巴着大眼,胡诌道:“没错啊,你是姓马,名子房,房着户也,合到一起不就是驴吗?而且,你浑身的驴脾气,那东西大得赶上驴了,驴儿简直不要太贴切。”
马子房无言以对,咬牙切齿,白牙森森:“斗鸡张三!”
“在!”张三毫不打折扣应道,笑眯眯的,“你看,人要胸怀宽广,连个绰号都受不起,还能成啥大事?我就不恼,我就是斗鸡,怎么啦?来,斗斗试试!”
对于张三此等无耻之徒,别说稍显稚嫩的马子房,就是满嘴黄段子的老黄,以及办公室,讲起道理来